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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草木谱》:热爱草木的鲁迅有点帅

发稿时间:2020-07-20 17:17:00 来源: 北京日报

《鲁迅草木谱》

薛林荣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印象派画家莫奈说过,如果不当画家,他愿意成为园艺家,守候在巴黎近郊吉维尼小镇上的莫奈花园里,整日观赏垂柳、睡莲与落日。

  倘若同样的问题问鲁迅,回答就略显复杂了。虽当年果断弃医从文,才有了后来的一代文豪,但事实上,凭借鲁迅的才华,如果他愿意投入精力,在绘画、博物、翻译,或是地理地质方面,都可能成为一代大家。可除了文学,我猜他最想成为的应该是植物学家。鲁迅一生眷恋草木。上下两卷的《鲁迅草木谱》,便主要讲述了鲁迅一生里如何与草木结缘。

  新台门的周家人都爱花

  鲁迅与草木的渊源,要从祖辈说起。他的祖父曾说过,虽迁徙绍兴,但他们这支周氏,继承的是汝南周家的血脉。汝南有个著名的文人,就是北宋理学家、写过《爱莲说》的周敦颐。可见,新台门的周家人爱花是有出处的。

  鲁迅的祖辈都爱花,他笔下美极了的百草园,就是新台门周家大宅的后花园。园中草木鸟雀什么都有,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庭院里种着的一棵高大桂花树。

  鲁迅从小爱植物,特别爱看有草木的书画。在《小小植物家》这篇里,薛林荣说,鲁迅从三味书屋放学回来,先在母亲房里写作业。晚饭后,他通常手描用压岁钱买的画谱。除了描画抄写,他还收种——把草花籽包起来,记名收藏,留着来年种。

  二弟周作人和三弟周建人也都喜欢花草树木。三弟建人,在大哥鲁迅建议下,走上了植物和生物学研究的道路。二弟周作人,虽喜草木,但书写描述的态度却与家兄大有不同。鲁迅笔下的百草园生动俏皮,妙趣横生。但在周作人看来,“百草园的名称虽雅,实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菜园。”(《鲁迅的故家》)

  想到后来兄弟失和,虽说家庭矛盾不可避免,但终究还是两个人的性格迥异所致——鲁迅热情、浪漫,对世界充满好奇;周作人冷静、质朴,凡事自然流露。

  不过,兄弟二人都喜欢槐树。“1912年5月,鲁迅随教育部到北平,入住宣武门外山会邑馆(绍兴会馆)藤花别馆。”会馆南部有间补树书屋,“有槐树藤阴之美,幽静独立。”1917年4月,周作人来北京,也住进了补树书屋。他曾说,“槐树绿阴正满一院,实在可喜。”乌桕树,是有水乡绍兴特色的树种,兄弟俩也喜欢。当然,鲁迅最爱的并非树木,而是兰花。他一生养兰,恐怕与绍兴人爱兰的风气相关。

  鲁迅笔下之草木

  鲁迅在文学作品中的植物描写,由各自性格与写作特点出发,皆为佳作。

  《朝花夕拾》里有一篇怀念藤野先生的散文,文中描写上野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象绯红的轻云。”绯红,应该是只有在艺术家眼里才能幻化出的颜色。“绯红的轻云”,让我们见识了鲁迅的文字充满了艺术浪漫格调,也令我们得以窥视其内心的风雅。其后句,笔锋一转,则另当别论。

  《鲁迅草木谱》下卷中有几篇分析了草木在鲁迅文学作品里的功用。关于草木的描写,不仅出现在鲁迅的散文里,小说里也颇为多见。例如小说《怀旧》的开篇就写一棵青桐,“吾家门外有青桐一株,高可三十尺,每岁实如繁星,儿童掷石落桐子,往往飞入书窗中,时或正击吾案,一石入,吾师秃先生辄走出斥之。”所谓“怀旧”,写的是鲁迅的童年趣味,思乡之情。这一棵青桐,既能上天系繁星,又能落地戏儿童,实则寄托的是鲁迅眷恋人间的深情。鲁迅手握一支妙笔,处处生花。

  由此,读者或许想到鲁迅《秋夜》里的名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篇被编入了中学语文课本,还要求学生背诵。许多不明原委的人认为,直接写两株枣树就好,不必啰嗦。殊不知,这句话颇具深意。

  1923年,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失和。8月鲁迅搬出八道湾,买了阜成门西三条21号四合院居住。这里也就是鲁迅著名的“老虎尾巴书房”所在地。薛林荣写道:“鲁迅刚搬到西三条时,院里只有前院的一棵枣树,和后院的一棵杏树。”但兄弟失和,是鲁迅一生中极为悲伤的事情。郁闷的鲁迅只有透过文字开解自己。他用简洁而意味深长的文字,道出了两株倔强的枣树都要坚持自己的无奈。

  草木为缘

  薛林荣在《携带水野栀子回国》一文中写道:“1909年8月,身无长物的鲁迅从日本回国时,随身携带了一株‘水野栀子’,栽在绍兴老家的庭院中,后又赠给了他的表弟郦辛农。”据说,鲁迅带回来的栀子非常珍贵,国内无此品种。直到1949年,上海黄岳渊、黄德邻父子合著《花经》,其中列举了六大栀子品种,仍无鲁迅带来的“水野栀子”。

  写过《莳花志》的周瘦鹃,是中国著名的盆景艺术家、鸳鸯蝴蝶派的主要作家、翻译家,也是《紫罗兰》杂志的主编。1898年,鲁迅编过一本《莳花杂志》,他与周瘦鹃算是在职业与爱好上都相通的朋友。

  1933年,鲁迅住在上海大陆新村9号,室内的“且介亭”书斋布满盆栽植物和插花。萧红与萧军历来被视为鲁迅的亲传弟子,常去那里。许是萧红被老师房间里的绿意打动,在《鲁迅先生记》里,专门描述了鲁迅家里的花瓶,瓶里种着几棵万年青。阅读萧红,我们会发现,鲁迅的博物精神深刻地影响了她。1934年,萧红完成了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书的第三章,萧红像鲁迅一样,写起了祖父的花园,“这榆树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来了风,这榆树先啸,来了雨,大榆树先就冒烟了。”而后,是与祖父戴着草帽一起栽花的情形。这大抵也说明了热爱植物的人,都有一颗快乐的心。

  鲁迅赴日学习多年,深受日本文人惜爱风物的影响。回国后,与日本友人通信,常显眷恋之意。日本文人中热爱草木者数不胜数。夏目漱石先生比鲁迅年长14岁,也是购买花草书画的达人。漱石先生神经衰弱,观赏应季花草可以缓解心情。这一点,与鲁迅的“两株枣树”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丹青在《笑谈大先生》里议论过大先生的样貌,“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长得不一样,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陈丹青以画家特有的眼力透视了大先生,描写生动而准确。

  读完《鲁迅草木谱》,我与陈丹青“英雄所见略同”。热爱草木的鲁迅,的确有点儿帅!(夏丽柠)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