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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自在,水如来

发稿时间:2018-10-29 16:50:00 来源:中国青年网

 

 

   书名:《山自在,水如来》

  副标题:熊召政生活随笔集 

  作者:熊召政 

  ISBN:978-7-5057-4466-0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8月 

  定价:42.00元 

    

  【内容简介】 

  《山自在,水如来》中精选熊召政游记多篇。全书分三辑,第一辑以旅行和生活中的感悟为主;第二辑以游记为主,旅行和文化气息浓郁;第三辑旅行游记和佛语禅悟较多,大多数讲淡然的心境,纵情于山水之间,不要太追逐利益等精神。 

    

  【作者简介】 

  熊召政1953年生,湖北英山县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已出版长篇历史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历史札记、诗集四十余部。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荣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首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湖北省政府图书奖、屈原文艺奖等多种奖项。 

    

  【精彩书摘】 

  饮一口汨罗江 

  汨罗一水,迤迤逦逦,在中国的诗史中,已经流了两千多年。当它为愤世嫉俗之波的,不乏其人;取它一瓢饮者,更是大有人在。当然,饮的不是玉液琼浆,而是在漫长的春秋中浊了又清,清了又浊的苦涩。这苦涩,比秋茶更酽。 

  这会儿,我正在汨罗江的岸边,捧起一摊浑黄得叫人失望的江水。手持鲜花时,花香浸入衣衫中;双手舀水时,天空在水中反映出来。这一捧比虫蛀的线装书还要古老的浑黄能反映什么呢?天上艳阳正好,今天恰恰又是端午节,软白的粽子香在别人的嘴中,翠绿的艾剑戟立在苍茫的原野上。这些,都使我手中的这一捧,浑黄有加。我想,大凡成了历史的东西,肯定是再也清澈不起来了。可是,为了在端午节这一天,饮一口汨罗江的水,我可是千里奔驰特意赶来的啊! 

  脖子一扬,我,饮了一口汨罗。 

  立刻,我感觉到,就像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蹿入我的喉管,冰凉而滑溜,在我肝胆心肺间穿行,如同在烟雨迷蒙的天气里穿过三峡的蛟龙。 

  愤世嫉俗的味道真苦啊! 

  同行人大概看出我脸色难看,埋怨说:“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喝,这水太脏了。” 

  我报以苦笑。 

  朋友继续说:“你们诗人都是疯子,不过,也像圣徒。恒河的水污染那么严重,圣徒们也是长途跋涉,非得跑到那里去喝一口。” 

  我得承认,朋友这么说,并不是讥笑我,他只是不理解。我的行囊中,带有青岛啤酒和可口可乐,为什么,我非得饮这浑黄的汨罗? 

  这小小的隔阂,让我想起禅家的一段公案。 

  一次,著名禅师药山惟俨看到一个和尚,问:“你从哪里来?”和尚答:“我从湖南来。”药山又问:“湖水是不是在泛滥?”答:“湖水还没有泛滥。”药山接着说:“奇怪,下那么多雨,湖水为什么没有泛滥?”和尚对此没有满意的回答。因而药山的弟子云岩说:“是在泛滥。”同时,药山另一个弟子东山大叫道:“何劫中不曾泛滥!” 

  细细品味这句话,不得不佩服禅家独特的思维品质。何水不脏?我想对朋友当头棒喝的这四个字,本源于何劫中不曾泛滥的设问。这种心境,当不属于柳枝无主、憔悴东风的哀叹。 

  不过,那四个字我终究没有问出口。然而由禅家推及诗家,我想得更多了。 

  汛期湖水泛滥,每个人都看得到。可是,干旱季节的湖水泛滥,又有几个人能感觉到呢?屈原淹死在汨罗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汨罗不只是湘北的这一条,也不尽然是由波涛组成,知道这一点的,恐怕更是微乎其微了。 

  何劫中不曾泛滥!还可以推补一句,何处没有汨罗江? 

  刘伶的汨罗江,是一把酒壶;嵇康的汨罗江,是一曲裂人心魄的《广陵散》;李白的汨罗江,是一片明月;苏东坡的汨罗江,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贬谪之路;秋瑾的汨罗江,是一把刎颈的大刀;闻一多的汨罗江,是一颗穿胸的子弹……写到这里,我禁不住问自己: 

  你的汨罗江会是什么呢? 

  屈原本姓芈,后来改姓熊,是我的同宗。其祖上是楚王的儿子,封在屈地(即今秭归县一带),从此便以封地为姓。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位天生叛逆的诗人也就格外敬重了。从知道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我写诗做人的坐标。每当灾难来临,我就想到那形形色色的汨罗江。好多次,当我的愤怒无法宣泄,我就想跑到这里来,跳进去,让汨罗再汨罗一回。今天,我真的站到了这汨罗江的岸边,饮了一口浑黄后,我的愤怒被淹灭了,浮起的是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惆怅。 

  徘徊又徘徊,在岸边的蒿草丛中,我歌我哭的心境,竟沦为鱼虾之沼。 

  江面上,两三渔舟以一种“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悠然,从我眼前飘过。不知道屈原为何许人也的渔翁,一网撒去,捞回来的是最为奢侈的五月的阳光。偶尔有几条小鱼,看上去像二月的柳叶,也被渔翁扔进了鱼篓。那也是他的收获啊!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渔翁之意,却是肯定在于鱼的。 

  中国的渔翁形象,从劝屈原“何不随其流而逐其波”的那一位,到“贯看秋月春风”的那一位,都是明哲保身的遁世者。权力更迭,人间兴废,与他们毫不相干。船头上一坐,就着明月,两三条小鱼,一壶酒,他们活得好逍遥啊!你看这条因屈原而名垂千古的汨罗江上,屈原早就不见了,而渔翁仍在。 

  这就是我的惆怅所在。 

  一位清代的湖南诗人写过这么一首诗: 

  萧瑟寒塘垂竹枝,长桥屈曲带涟漪。 

  持竿不是因鲂鲤,要斫青光写楚辞。 

  看来,这位诗人的心态与我差不多,又想当屈子,又想当渔翁,结果是两样都当不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古人早就这么说过。 

  既如此,我的饮一口汨罗的朝圣心情,到此也就索然了。归去罢,归去来兮,说不定东湖边上的小书斋,就是我明日的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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