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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旁的史诗——《摇篮旁的额吉》创作谈

发稿时间:2021-12-01 10:07:00 来源: 文艺报

  郭雪波

  厚重的历史,拒绝肤浅的表述。

  三年前的一个冬天,我迎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六七级寒风,走在苍凉的草原上瑟瑟发抖,去寻访一位收养孤儿的老母亲。枯草在摇曳着猎猎作响,一座白色蒙古包立在小湖边,如一只孤独的天鹅,湖水已封冻多半。我走在那片草原上,思考历史,思考土地,思考文学,思考如何描述那些收养孤儿的草原母亲们,内心深处犹如那面湖水向阳处的活水涌动出白色浪沫一般,久久不能平静。那里是科尔沁草原最北部的冻土带,再往北点,就是“苏武牧羊”的苦寒之地贝加尔湖一带了。

  一个写作者,总是遇到各种选择,如写什么如何写。当你面对一个厚重的历史选题时,除了感到很幸运有一种深入体验、探寻它的历史与文化、致力于深层次的、厚重些的创作机会之外,不免有一种踌躇,毕竟很多人触碰过它了,不好再去老调重弹。可当我站在那块冻土地上时,耳边又响起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历史与土地很神圣,面对它的广袤与厚重,必须要抛弃浮浅与功利,重新进入时更须自重,更须做足功课,去深入,去感悟,真正挖掘出该题材所涵盖的更深层次的意义,以及厚重的时代价值。

  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大地遭受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内蒙古草原接纳南方孤儿三千余名,在草原上安置抚养成人,被称为是书写了一部摇篮旁的史诗。乌兰花草原的19岁少女都桂玛,独自抚养27名孤儿,一生未嫁,孩子们称呼她“玛乃-额吉”——我们的母亲。蒙古人古有“阿伦高娃母亲五箭训子”、成吉思汗母亲诃额伦夫人收养千百个灾难孤儿的历史典故,她们一代一代诠释了母亲的伟大、博爱、仁慈、包容、善良等等人性美德。我始终认为,一个好的作家,应负有使命感和责任感,对现实中的真善美故事以及闪烁着历史光辉的重大事件,要有敏锐的嗅觉,去捕捉、去思考、去弘扬。尤其更要细细捕捉那些艰难时期展现出人性光芒的美好事物,那就是人的真、人的善、人的美、人的大爱。这里就涉及到一个文学价值取向的严肃问题:你是“审丑”,还是“审美”?一些人认为写悲剧更有震撼力。然而,我们恰恰忽略了一样东西的存在,一个与黑暗和丑恶相对应而存在的东西,那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人性的真善美,人之间的慈爱和互助。我们的现实生活再黑暗再丑恶,人世间也从未泯灭过人性闪光的真善美,从未遗失过人与人之间的互爱和互助。当下我们的文学目光,关注这一点似乎太少了,我们的文学不应失去“审美赏美”的功能,我们更不应忘却用我们“黑色的眼睛”,去“寻找光明”,去讴歌光明。

  出于以上考虑,五年前我选择了这一历史题材的重新开掘,而且发现,在以往诸多写这一题材的作品中,重点基本都放在孤儿们如何成长的经历和命运上,恰恰忽略了母亲们含辛茹苦抚养他们的艰难经历,以及其中包含的深刻内涵。显然,写母亲看着容易,实际很难,容易老套,世上太多写母亲的作品了,如果没有艰世经历,没有与母亲共同的患难经历,没有在母亲温暖羽翼下艰难成长的童年经历,很难写好那些收养孤儿的母亲们的胸怀和她们的内心世界,更难以塑造她们的形象。恰好,我自己有一位这样的老母亲,共同经历过那个艰难年代。我母亲是半农半牧地区的,因出身不好,一生经历过很多磨难,尤其在三年困难时期为抚养我们五个孩子而吃尽苦头,为供我上学赶着毛驴捡杏核,砍柴卖钱,帮人干活,吃野菜中毒浑身浮肿差点丢命,可她心灵很善良,为救活死了母猪的小猪羔,甚至嘴对嘴地给它喂米汤,给误吃耗子药的小鸡切开嗉子清洗,给横胎难产孕妇不嫌脏不怕风险地助产等等,在村里被称为“善良的额嬷诃”老奶奶。后来73岁时母亲终于倒下,半瘫痪了身子,在我们五个子女精心照料下活到90岁,炕上整整瘫了18年,她下葬时全村人为她啼哭送行。我在采访那些收养孤儿的草原母亲们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仁慈的老母亲。我从她们身上,从这些境遇不同的草原母亲们身上,深深感受到了母爱的伟大、仁慈、温暖和永恒的光芒。

  五年之后,这部《摇篮旁的额吉》终于完成了。

  草原上的母亲们,共同谱写了这部隽永的摇篮旁的史诗。

  生活是小说的源泉,生活中美好的有光泽的故事,更应该是小说源泉。

  我一直坚守着这一原则。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