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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汪曾祺小说看写作的轻盈

发稿时间:2020-08-12 11:28:00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作者: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教授 雷军

  今年,是汪曾祺先生的百年诞辰。柔和清冷的絮语、沉潜生活的意趣,以及削去锋芒的文韵,让他的小说几十年来热度不减。惠特曼说,“做一个性情温和但意志不可抗拒的人,把广大的世界揽入胸怀”。汪曾祺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文人,真诚地讲述生活的感觉,分享生活的味道。反观当下一些文学创作,成了步步惊心的探险,负重越来越深。汪曾祺的写作,则显出了另一种智慧。

  其实,写作不止是沉重的叙事,还应传递轻盈、静谧的生活体验。沉重是写作的价值,轻盈也是写作的意义。写作既要理解时代的矛盾,也要浸润日常的平和。羽毛般的语言、含蓄的诗味和素朴洁净的情绪,同样可以动人心弦。汪曾祺在烽火硝烟中把握了生活与人的黏性,在日常生活中保持了感官的敏锐,进而成就了朴素的生活、高尚的感受。

  王安忆说:“汪曾祺讲故事的语言也颇为老实,他几乎从不概括,而尽是详详细细,认认真真地叙述过程,而且是很日常的过程。”汪曾祺也说:“我的一些小说不大像小说,或者根本不是小说。有些只是人物素描。我不善于讲故事。我也不喜欢太像小说的小说。”汪曾祺的写作,跳出了小说文体的框架,摆脱了故事结构的严谨,也剔除了小说语言紧凑带来的重量。例如,《大淖记事》中既有人物的对立和冲突,也充满着生活的别致、人性的美善。清淡如烟的故事深处,蓄积着生活的赤诚。物质的贫瘠,没能压垮精神的向度;社会的暴力,没能阻断情感的传递。就这样,汪曾祺努力把生活诗化。

  当小说过度追求密不透风的历史语境、流转不停的画屏、倾泻不止的语言飞沫,来完成所谓的深度挖掘和意义思考时,也往往把生活推向了人的对立面,加速了生活的眩晕和重量。这种渲染和抬高,动摇着人们对基本生活形态的认识,生活最终成了生存的泥淖。汪曾祺的创作,坚持不为某种意义的挖掘而损伤生活。

  汪曾祺的小说,突破了时间的极致体验。其中的人物,虽然经历过战争的冲击,但仍有着市井自娱和仁者情怀。例如,《文嫂》中有西南联大的时光,《故里三陈》里有北伐的故事。在变动不居中,小说呵护了生活祥和与人性秘密。《受戒》中,明海与小英子的情感透明朦胧;《岁寒三友》中,三人的友情朴实淳厚。每个人都心怀波澜,静若处子。

  不以历史价值来判断生命轻重,不以社会区隔来判断人物身份,不以大众道德来陟罚臧否。在被命运碾压过的芸芸众生身上,汪曾祺深深懂得了时间的慈悲。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停笔到八十年代又拿笔,汪曾祺的记忆清晰如初,不带历史的划痕和泪水。他在时间溪流中打捞文化碎片,绣口轻吐。

  汪曾祺称,明代散文家归有光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人物,对他影响最深。因此,他的小说文白相融,不庸俗不玄妙,不大悲不大喜,以有意的闲笔戳破严密的语言,以旁逸斜出的趣话减缓叙事的张力。他不以语言为盾,抵抗社会的紧张;不以语言为笼,自恋历史暗礁。他想用干净的讲述,来安抚阅读的浮躁和迫切。

  汪曾祺的小说叙述中,带着婉约、凄婉之美,又伴有禅宗的隐晦和参悟,显得韵味悠长。韩少功的《马桥词典》曾说:“词是有生命的东西。”汪曾祺的小说,浮动着纯净的生命和摇曳的生活,同时又不乏自省自查。小说语句疏密相间,灵思连绵不绝。偶尔出现的短句,如敲打的磬声,让人思绪顿收、心底亮堂。

  汪曾祺说:“写小说就是要把一件平平淡淡的事说得很有情致,世界上哪有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呢。”情致,是对生活保持热切期望、进行文化解读的结果,是卸下生活负重、捕捉生命诗意的结果。情致之下,才有写作的轻盈,才能回归故国家园。汪曾祺的小说,筑起的是一道精神防御墙,启示的是当代文学创作应有的归途。(雷军)

责任编辑:田昕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