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网

读书频道

首页 >> 资讯 >> 正文

插花起舞为公寿 苏轼为何两书《醉翁亭记》?

发稿时间:2020-09-23 17:02:00 来源: 华西都市报

   

  欧阳修《灼艾帖》,纸本,纵28厘米,横18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袁丁

  正在故宫举办的苏轼主题书画特展,是故宫今年首次重量级展览。展品以故宫博物院藏品为主,兼有部分天津博物馆藏品。不但有苏轼自己的佳作,还有部分苏轼师友作品。展览呈现出苏轼的“朋友圈”,包括前辈欧阳修,同辈友人中的王诜、陈慥、李公麟,再到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等。

  展品中,《灼艾帖》是现存欧阳修最早的行书,整幅作品自然灵动,于清秀仪态中透出劲健飘逸的风骨。遗憾的是欧阳修的草书至今不见,只有相关记述,例如他的得意门生苏轼为他许多手迹所作的题跋,可以为我们提供想象。《灼艾帖》作于嘉祐元年(1056年),就在此后的嘉祐二年(1057年),欧阳修和苏轼这两位文坛巨星在京城相遇,开启了一段至今被人津津乐道的文坛佳话。

  

  欧公慧眼识英才

  欧阳修是苏轼童年时期的偶像,苏轼七八岁时从启蒙老师张易简那里得知了欧阳修的事迹,不禁心生向往。此后苏轼经常一边诵读欧公的诗词文章,一边想象他的样貌行事,甚至夜晚还与他梦中相见,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师。

  嘉祐二年(1057年),年近半百的老苏带着东坡兄弟进京赶考。礼部进士考试中,弱冠之年的苏东坡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了当时的主考官欧阳修、梅尧臣的赞叹,他们认为这篇文章笔力豪骋、超尘脱俗、不同凡响,完全契合他们诗文革新的精神。由于宋代的考试采用“糊名、誊录”制度,考官无法看到考生姓名,也无法根据笔迹识人,因此欧阳修以为这篇文章一定是自己的门生曾巩所写,为了避嫌违心地将这篇文章评为第二。后来看到试卷署名“眉山苏轼”后,不禁大为惊讶,也懊悔不已。接下来苏轼一路披荆斩棘,在《春秋》对义中得第一,殿试中乙科。

  这次考试及苏轼成名作《刑赏忠厚之至论》,为欧、苏的初次相逢提供了良机,同时也奏出一段余味无穷的小插曲。由于欧阳修在读苏轼文章后,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的一个典故,恰逢苏轼按照礼俗拜访主考官,于是欧公谦虚地问他:你文中“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的典故出自哪里啊?东坡回答:我根据《三国志》中孔融用尧、皋陶的典故想当然地推测罢了。面对苏轼的诡辩,欧阳修摸着胡子哈哈大笑,他对旁人说:“这个年轻人善读书、善用书,今后他的文章必定会独步天下!”他写信给梅尧臣:我读苏轼的文章,不自觉就出汗了,真是痛快极了!我应该避开他,放他出人头地,真是可喜可贺!

  欧阳修又引荐苏轼拜识韩琦、富弼等文坛名家、政界高官,大力推崇三苏父子行云流水、朴实无华、清新晓畅的各类散文,于是三苏父子“名动京师”,天下学子争相拜读他们的文章、学习他们的文法。

  

  东坡颍州访恩师

  熙宁二年(1069年),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正式拉开序幕,宋神宗和王安石主导的新法以雷霆之势对旧有制度和规则进行颠覆。韩琦、欧阳修等老臣和苏轼兄弟等年轻官员纷纷上书反对新法,但收效甚微。

  熙宁四年(1071年)春末夏初,心灰意冷的欧阳修连上三书申请退休,六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到颍州养老。这年七月,苏轼也自请离开京城到杭州作通判,赴任途中,先去陈州探望苏辙,兄弟二人又专程去颍州看望恩师,度过了20多天的美好时光。

  颍州西湖是欧公最爱。他做颍州太守时,经常泛舟颍水、赏莲观柳,写下了不少畅游颍州西湖、赞美西湖风光的优美诗文。苏轼兄弟来访,让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非常高兴,欧公当即在风光宜人的颍州西湖边开宴,师生三人开怀畅饮、作赋吟诗、谈论时局,气氛十分热烈。面对着草木染霜、荷菊争艳的美景和心意相通、才华横溢的学生,欧公容光焕发、满怀豪情。苏轼是制造气氛的高手,宴会上,他头戴菊花载歌载舞,乐得欧公眯起了眼睛,露出他标志性的牙龈。苏东坡《陪欧阳公燕西湖》诗云:“朅来湖上饮美酒,醉后剧谈犹激烈。”“插花起舞为公寿,公言百岁如风狂。”这场欢宴从清晨持续到暮霭沉沉的夜晚,在明亮的烛光中,师徒三人谁也不愿离去。

  欧阳修有一个石制屏风,石上的纹理犹如一幅水墨画,欧公非常喜爱,请画工在石上刻画怪松,并为它作诗写文。一天,欧公拿出这块石屏与苏轼兄弟观赏,三人喝茶品石不由诗兴大发。欧阳修命苏轼兄弟以石屏为题作诗,苏辙诗清淡无奇,诗如其人,而苏轼诗作气势恢弘,想像奇特。苏轼把紫石上的纹理想象成孤烟落日、崩崖绝涧,又联想到家乡峨眉山西雪岭上的孤松,使石屏越发超凡脱俗。欧公读到这首诗后非常欣慰。

  

  两书“亭记”怀醉翁

  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颍州拜访恩师时不会想到,20年后他也会和恩师一样与颍州结下深厚的情缘。元祐六年(1091年),苏东坡因两次遭到洛党攻击,被迫离开京城,到颍州做太守,此时欧公已仙逝19年。到颍州后,政事之余,苏轼尤其爱寻访欧公遗迹,追随恩师的身影,留下不少佳作。

  庆历五年(1045年),欧阳修因支持庆历新政,被贬谪到滁州做太守,其间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并刻石。后来石刻被人拓写过多导致字迹模糊,滁州百姓一直想将“亭记”重新刻石,却未能如愿。苏轼到颍州后,这年十一月,滁州太守王诏托苏轼好友刘景文帮忙,请苏轼重新书写“亭记”,苏轼欣然应允。

  刘景文到颍州后,苏轼非常高兴,两位好友把酒言欢、诗歌唱和,难免陶然于醉,书兴大发。苏轼醉中常有佳作,他在《题醉草》中说:“我喝醉后,乘酒兴可以写大字草书,自认为清醒后写的书法是比不上的。”苏轼曾亲自编修欧公的50卷《居士集》,并撰写序言,因此对恩师的名篇谙熟于心,加上醉后灵感勃发,苏轼达到了极佳的创作状态,他情思泉涌、笔走龙蛇,写出了一幅气势磅礴、神韵飘逸,给人以无限遐想和美感的草书珍品。在朦胧的醉眼中,苏轼仿佛又看到了恩师对自己的提携指导,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关怀期望,想到了师徒二人同样波折的命运,这对境遇相似的师生在不同时空的书写中,达到了情感的共鸣、思想的相通和灵魂的高度契合。

  《醉翁亭记》篇幅较长,苏轼又是醉后书写,因此草书“亭记”有些微瑕,于是东坡又在十天后用最为擅长的大字楷书重新誊写,这才有了后来广为流传、端庄凝重的楷书大字本“亭记”。

  岁月流转,东坡大字楷书“亭记”石碑历经磨难依然矗立在琅琊山间,而草书“亭记”几经辗转,先后刻石,也流传至今。它们穿越千年,生动地再现了欧阳修、苏轼这对忘年师友的深厚情谊。作为见证者,它们也将永远铭记这段文坛佳话,留给人们无数的启迪。

  (作者供职于眉山市三苏文化研究院)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