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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束阳光都有公然照耀的理由

发稿时间:2021-08-03 16:00:00 来源: 北京日报

  作者:凸凹

  先锋批评家敬文东说,我们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具有一种神秘性——尽管在冥冥之中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各种可能性在其中都具有均等的机会,但是,偏偏就只有一种,占有了决定性的地位,成为了现实中的主导性存在,于是,便有了“命中注定”的味道。那么,这种神秘性,就给人以回味,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

《美狐》 凸凹 著 北京日报出版社

  他的说法,在我这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因为在我的生命体验中,有太多不可思议的生活现象,虽然穷追就里,终不得解,便只好推给命运。譬如,为什么我偏偏就出生在京西山地一个贫瘠的村落?那陡峭、狭窄的山路,就成了我终日必走的路途。每天都能感受到“跌落”的恐怖,以及无法摆脱的凄惶。这特别煎熬人们的心智,意志脆弱者承受不得“恐怖在恐怖中”的周而复始,绝望之下,索性自觉“跌落”,得到彻底解脱。为什么山场上偏偏就有雪狐?雪狐机智,且逗弄人类,有灵异样相,疑是百年修炼而成,便诱发了人与之较量的本能冲动。最终虽然人居上风,但也留下狐疑——男女失和,婴儿畸形,神经错乱,种种舛运,找不到根由,便归于迷信,觉得狐是“仙儿”,是神灵化身,不该招惹。不敬之下,必遭“报应”,禁忌的力量在人们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所以,旷野虽然广阔,但是人们却往窄里活。

  这种神秘的自然力,始终决定着人们的生命状态和生活的走向,因而也产生了与之相适应、相匹配的性情、性格和性命,一如江南产稻米,京西产谷黍,不由分说地,人们呈现出被土地和环境所规定的心路历程和生活样相。

  所以,我一直认为,人与土地、人与环境的关系,是一种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系。还是以人与狐为例:狐狸虽弱小,却狡猾,妖媚,足可以惑乱人们的心智,使人们的行为失据;山人虽强健,却褊狭、刻薄,也足可以祸害狐狸的无辜,使其陷入生存的仓皇——人与狐,均处在“罪”与“非罪”、“恨”与“非恨”之间。这就唤来“悲悯”的情怀,强化众生平等的意识,确信世间万物都有不可剥夺的生存权利,“每束阳光都有公然照耀的理由”。

  我的人生历程已近花甲之年,已有了足够的世象、书象和心象的经验积累,在理性的比较和参照之下,便不免感觉到,京西人的遭际和困境,不特属于京西,也属于世界,属于人类。窃以为,我虽然描摹的是京西物事,揭示的是京西人性,却也有世界性、人类性的笔致和风韵。所以,写作的过程,虽往脚下、往深里挖掘,却也是眼界放大、心力壮大、思想膨大的过程,深感到,解读了乡土京西,就是解读了乡土中国、乡土世界,甚至是人类生活。而且,我的写作,也验证了法国著名学者斯达尔夫人的“文学地理学”观念:自然地理环境和社会人文风尚,与文学存在着巨大的内在关联性,对文学的发生与发展,起着决定性和关键性的作用。那么,我的书写,也就有了先天的规定,即便是有了大量的阅读,有了种种“如何写”的观念指引,实际作用也是微乎其微。正如人们总想改造自然,大言“人定胜天”,而最终不得不与之和谐相处一样,我无论如何想往“高明”里写,最后也不得不听任万物根植于地面的自然诉说,因为乡村伦理、大地道德有自己的节律和定义,容不得我自以为是地主观指点。

  还有论者说,不确解、说不清的人间现象和人类情感就交给小说。多年的小说写作实践,特别是这次《美狐》的创作,让我确信,这个说法是对的。神秘的、偶然的、不确定的存在,虽然往往是混沌的、暧昧的、破碎的,呈现出毛茸茸的状态,但却也给小说提供了更自由的作为空间,可以让虚幻成为现实,让荒诞成为可能,让悖论成为合理,让内闭成为开放,让不公成为平等,让破碎成为完整,让未知成为可感。也就是说,小说是个自洽的世界,能够自然呈现、自我实现,就丰沛了。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