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起处天泉来
发稿时间:2024-02-28 11:15:00 来源: 中国文化报
马汉跃
“雨水洗春容,平田已见龙。祭鱼盈浦屿,归雁过山峰。云色轻还重,风光淡又浓。向春入二月,花色影重重。”“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天将化雨舒清景,萌动生机待绿田。”不知是由于这些脍炙人口的美好诗句,还是由于戴望舒的那首《雨巷》,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初春的雨水就有一种特别的喜爱。
历代文人墨客以雨作为斋号的也屡见不鲜。项圣谟有疑雨斋,恽寿平有红雨轩,伊秉绶有白雨山房,郁达夫是风雨茅庐。相比周作人的苦雨斋,我更喜欢苏东坡所写的《喜雨亭记》。这些虽都有一个“雨”字,却折射出各自不同的文化灵光,同样引起我的一番兴趣。
雨水是一年中的第二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生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春天属木,水生木,木获得生发的力量,必须有水来生它。就像是作画,一笔下去,万笔俱来,计白当黑,笔断意连,生生不息,靠的是生发,靠的是连绵,靠的是意境的创造和精神的超拔。而雨水节气的雨又称为天泉,得天泉以生万物,烹茶最为甘洌。
于是想走出去,去一处诗意的所在,迎接雨水的来临。
2000年,山东济宁,元宵佳节。这个节日注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一天又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元宵与雨水两节重逢于同一天,据说十九年才有一次,古人认为这样的重逢是大吉祥——水火既济,大吉大利,雨水如财入元宵。
这一天,我约了几位好友,一起去登太白楼,想到太白楼上听雨、赏月、接天泉、看花灯。
太白楼坐落于济宁城区古运河北岸、太白楼中路的旧城墙上,原名贺兰氏酒楼,因“诗仙”李白常在此饮酒赋诗而得名。太白楼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楼之一,见证着诗词文化在济宁的传承,是一代代济宁人心目中的文化地标。
唐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正值壮年的李白离开湖北安陆,携结发妻子许氏和女儿平阳,先至太原后入鲁,沿汶水而行,迁居济宁(唐代称任城),入了任城户籍,并自称是“任城人”。从36岁到59岁,李白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的重要时光,在此写下了《将进酒》《梦游天姥吟留别》等50余首经典诗篇。他的儿子在这里出生,女儿在这里长大,妻子许氏在这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旅程。
在浩瀚的诗海中,作为光辉灿烂的唐诗文学里耀眼的“双子星”,李白和杜甫,他们的相遇是伟大的,被闻一多先生称为“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诗仙”与“诗圣”,一生中总共只见过四次面,其中三次相会都是在任城或其周边,并从这里开始结伴远游,留下了中国诗歌史上的经典佳话。
在济宁,随处可见李白遗留的踪迹。太白楼院内飘逸洒脱的“壮观”二字碑刻,如今已成为太白楼的灵魂,成为济宁文化高扬的旗帜,无声地展呈着诗仙当年的熠熠风采。除了太白楼,还有古南池、浣笔泉等。为了纪念李白,济宁市还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太白楼路、太白广场、太白小区、太白湖等。李白也由此成为这座城市灿烂的历史记忆与响亮的文化符号。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轮圆月高悬于东山之上。我们登上了太白楼。俯瞰街头巷尾,早已是热闹非凡。彩灯高挂,似流星划过夜空;灯谜如织,引行人驻足思考。在这欢腾的氛围中,静谧的月亮像刚刚从大海中打捞出来,披着一层朦胧的橘光。细雨如丝,轻轻洒落,滴滴答答,天籁一般,悄悄融入这灯火与月色交融的夜晚,融入泥土中,融入人们的生活。
春潮带雨晚来急,此时有声胜无声。雨雾袅袅中,一阵阵喜悦涌上心头。我站在太白楼上,如饮醍醐,似见诗仙飘然而至。我的眼前仿佛有大河奔流、波涛汹涌,仿佛有山峦起伏、紫雾升腾,无边的原野在尽情地舒展,魏紫姚黄,笑语盈盈。千万枚叶片仿佛张开了小嘴,正在尽情地吮吸着甜甜的甘霖。苍茫的天地之间,我看见那些浑然的色彩一层层晕染,一层层变化,或如桃花映水,皎容顾盼;或如玉女霜华,藕裙新染;或如小红桃杏,瑶肌微晕;或如紫茎屏风,浪摇花影。由水红而淡紫,由葭灰而玄天,耀金韫黄,花浮紫瓯,碧山妩媚,春辰万里。青青雨雾渐渐升起、铺开,越远越青,宇宙间竟是青郁一片了。
在那样一个雨水的日子里,我挥刀刻下了“天泉”二字,这也是我平生刻制的第一枚印章。此后,这枚印章一直带在我的身边,伴我去阅读山川大地,走遍天涯海角。
那一夜的元宵,因为有了雨水的陪伴而更加温馨;那一年的春天,因为有了雨水的滋润而更加生机勃勃。岁月流转,时光荏苒,那份美好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