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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中成长

发稿时间:2024-04-19 14:17:00 来源: 中国青年报

视觉中国供图

编者的话

  中华民族自古崇尚读书,有“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对于青年,阅读无疑是成长的助推器,“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则会让你受益终生。

  欢迎把你的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扫码可阅读《中国青年作家报》电子版、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创作频道、中国青年作家网,那里是一片更大的文学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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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记忆

扬州大学广陵学院学生 刘臻鹏(24岁)

  书籍对于我而言有一种特殊的强大吸引力。幼年时,父母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别人家的孩子基本都是选择游戏机或者新衣服,只有我想要的礼物是文学类书籍。走在街上的时候也是,男士鞋店和连锁品牌美食店都不足以吸引我侧目,只有书店会吸引我驻足,进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新书。

  说到与书的缘分,我接触的第一本“书”竟是字帖。小时候,去毛笔字兴趣辅导班,毛笔字没有练得出彩,反倒是被字帖上的古诗和谚语警句吸引了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的练字速度在同学里算是相对很慢的,为此老师总是提醒我,但我总徜徉于字帖中的文学世界流连忘返。

  小时候,我有很严重的晕车,坐上小轿车就会发作,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呕吐不止,任凭贴晕车贴或者放轻音乐都没有很好的效果。说来也神奇,某次我坐在小轿车上,拿着刚买来的新书《李清照词集》,读着读着,就被书中那曼妙而朦胧的意境给吸引住了,便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于轿车之中,一直坐到终点都没有晕车的现象。从那以后,我便会携带一本书在车上看,这效果堪比灵丹妙药。作者笔下的动人美景与静好岁月,完全将我带去了另一个仙境。

  后来上了大学,家里也换了更大的新房子,在我的请求下,父母为我单独准备了一间书房,我的一些原本囤积在老房子车库里的书,终于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房的书架上了。我整理排列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读了不少的书,整理的过程也勾起了我更多的回忆。

  比如毕淑敏的《风不能把阳光打败》,陪伴了我整个孤独寂寥的高中岁月。由于高中时期不善言辞,所以没有多少朋友,高二时又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心情或多或少有一些压抑。在理科班的时候,一周只有两节课的时间是阅读课,令我对阅读那些书籍翘首以盼,甚至可以说是朝思暮想。于是,我便挤时间去看,下课挤时间,体育课跑完步之后也会坐在操场上,捧着一本书在阳光下阅读。《风不能把阳光打败》是一本治愈心灵与文艺气息兼备的书,它极好地陪伴我走过了那一段较灰色的日子,也给我注入了一些才气。

  现在,我最温馨的时刻,莫过于每晚就着星光或是台灯,在书房里读书。旁边搁置一盏香茗,清雅之气袅袅。除了三大体裁小说、散文和诗歌之外,我也爱读一些名人的访谈录,觉得它们有独特的魅力。通过阅读名人的谈吐言语,我忽然恍如进入一个读书会,与那位名人面对面坐着,秉烛夜谈,被其人文思想的光芒与话语中透露出的文雅所吸引、折服,这是看电视、刷视频所不能带来的文化营养和精神食粮。

  我在大学期间恰巧就读于中文系。因此,在大学里,我终于拥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阅读,弥补了高中时期的缺憾,梦想的光华照进现实,其美妙不言而喻。我的书架上的藏书也慢慢变多了起来,有些书已经陪伴我近8年,但是依然没有很明显的褶皱,因为我将其保护得很好。即便做批注,我也是另外用笔记本做,而不是直接在书上做。因为我相信,若干年后的我再去阅读这本书时,所思所想所获一定会和之前的不一样,所以我极力保持着书的素净。

  书香四溢,温暖了我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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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柳青,爱上神禾原

宋鸿雁

  甲辰龙年清明时节,我再次来到长安城南神禾原畔的皇甫村,拜谒人民作家柳青。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有雨丝的气息,却未见雨丝。将雨未雨的清明时节,阴沉湿润是常态,就像人的心情。7年了,一名利用业余时间写作的写作者,来向给过她启发的作家柳青献上洁白的菊花。

  癸卯年,我的长篇青春成长励志小说《青春悄悄来》出版发行。为了写出中学生认可的中学生形象,我经常下班后,在中学校园附近的小店里,点杯饮品,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然后注意观察路过的中学生。上下班时我尽量不开车,选择乘坐公交或地铁,用心观察公交或地铁上中学生的动作、表情和神态,倾听他们的语言。就这样,在我的心里“站”起来了一群青春阳光的中学生。

  深入生活,观察生活,是作家柳青给我的深刻启发。假如我在业余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有所进步,有所成长,正是作家柳青深入生活、潜心创作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

  想起丁酉年荷花盛开的初夏,我从长安城一路南行,直到神禾原。驻足神禾原畔,原畔的酸枣叶正绿,花正黄,淡香悠悠。远望原下的滈河水,近瞅原畔的皇甫村,我仿佛看到一个身穿黑背搭子的老农,正圪蹴在原畔,深情地望着原下的土地,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目光一直向南远眺,会被连绵的青山阻挡,那就是巍巍大秦岭之终南山。想起曾经读到的一段话:“春雨刷刷地下着。透过外面淌着雨水的玻璃车窗,看见秦岭西部太白山的远峰、松坡,渭河上游的平原、竹林、乡村和市镇,百里烟波,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春雨中。”这是作家柳青《创业史》中的句子。秦岭的巍峨,渭河平原的广袤,都在作家深情的眼眸里,亦在作家多情的笔尖下。

  经常圪蹴在原畔的老农,正是作家柳青。柳青曾在国家级媒体从事编辑工作,后为创作,来到长安城南的皇甫村,住在稍加修葺的中宫寺内,一住就是14年。为写作《创业史》,他和周边的村民天天生活在一起,劳动在一起,所以他笔下的梁生宝、梁三老汉,才会那么栩栩如生、接地气。关于写作和生活的关系,柳青写道:“要想写作,就先生活。要想塑造英雄,就先塑造自己。”写作来源于生活,英雄来自于民间。

  原畔的围墙里,作家柳青长眠在那里。一堆不大的土冢,一方不高的墓碑,和他生前一样,简朴到不能再简朴。整个墓园也就是个农家小院大小,青砖铺地,四围植绿。我轻轻地、悄悄地走近他,在他的墓前献上一束野花。这些野花都是他熟悉和喜欢的:路边的雏菊,田里的向日葵,还有池塘里的白荷,配上芦苇和兰草,带着泥土的气息,沾着滈河的清波,来陪伴他。

  夏日的午后,阳光有些晃眼,寂静的墓园,松柏森森。偶有文学爱好者和作家前来凭吊柳青,他们和我一样,庄重地在墓前献花鞠躬,再绕到墓碑后看看生平简介,感慨着一位英年早逝的作家,一位辛勤的文字工作者。上苍也许给他的时间太少了,少到《创业史》的宏大写作计划只完成了前两部,后面的两部永远成为柳青和读者心中的遗憾了。

  墓冢后面的青松,高大翠绿,精气神十足。在夏日骄阳的照射下,也不见丝毫萎靡,反倒给墓园投下一片绿荫。幽幽南山,汤汤滈水,莽莽神禾原,小小皇甫村,似乎都在这片绿荫里。春风夏雨秋霜冬雪也曾频繁光顾这些青松,因了风雨的洗礼,霜雪的严逼,青松越发高大挺拔。在这些青松身上,我仿佛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远望南山,傲然挺立,“如松茂也”!

  作家柳青陕西老农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不了解柳青曾经也很洋气,也很时尚。柳青懂外语,而且不止懂一门外语。他能用英语阅读英文原著,也会俄语,曾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前苏联访问。他曾在繁华的首都北京工作,参与创办《中国青年报》,曾任编委和副刊主编。这时的柳青,已是全国很有名气的作家了,风华正茂,文学创作和事业都处在上升期。为了文学创作,他却主动来到陕西省长安县的皇甫村扎根落户,进行长篇小说《创业史》等文学作品的创作。

  扎根基层,深入生活,为作家柳青提供了鲜活的创作素材。听村里老人讲,农闲时柳青经常叼个烟锅,和村民圪蹴在墙根或大树下,听村民讲民间传说或故事,自己则给村民讲耕畜饲养知识。柳青曾说:“在生活里,学徒可能变成大师,离开了生活,大师也可能变成匠人。”清晨或傍晚无人时分,柳青一个人圪蹴在原畔,构思小说的情节,思考小说的内容和意义。历经6年的打磨,《创业史》终于和读者见面了。经过时间和生活打磨的作品,也是经得住读者考验的作品。

  我久久伫立在神禾原畔,神话传说中的仙鹤衔麦穗是如此美好,曾经长出巨大谷穗的仙原是如此神奇。作家柳青在这样神奇的土原上,创作出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创业史》,也是一种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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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废品站捡回来的“老师”

苟文彬

  20世纪70年代末,我出生在一个外人眼中的桃花源、村人心中的闭塞小山村里。这里不仅交通与外界隔绝,供业余消遣的纸质书也极少。对于喜欢阅读的我来说,极度渴望有好多好多书看。

  我平生拥有的第一本课外书,是9岁那年夏天,我用卖小鸟的钱,从新华书店买的《小学生作文写作技巧》。书中既有作文创作技巧指导,又有老师点评,借助这本书,我写作文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我平生拥有的一大摞课外书,是10岁那年,从废品收购站里挑拣回来的。记得我卖完废品,发现墙角有好几个又高又长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很久没翻动过,每抽一本出来,都能闻到一阵霉味,再拍几下,灰尘就在屋顶透进来的光柱中跳舞。

  旧书四毛钱一斤,我挑拣了一大摞。这些旧书有被小伙伴们称为“天书”的《杨家将》《三侠五义》《说岳全传》《西游记》等。利用烧火煮饭、放牛割草的间隙,我把这些“天书”都看完了,而且还能讲给小伙伴们听。能让一群成天疯玩的小伙伴安静下来,我很有成就感,在旧书里汲取故事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

  又一个春日,我正在阁楼翻旧书,忽闻父亲唤我去育秧房帮他烧火,忙乱中抓起几本书就跑。

  全村150多人将来有没有白米饭吃,有没有粮食上交国家,有没有余粮变卖后买新衣服穿……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座育秧房里。

  育秧房灶膛的火渐渐旺起来,我也有时间看书了。这时才发现手上拿的是《人民文学》,此前从未翻动过。先是胡乱翻一通,没找到像演义、传奇那样的故事内容,再翻目录,找到一篇《父亲与种子》(1982年第1期),心想:我的父亲不正在培育种子吗?让我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依稀记得故事讲的是父亲爱种子,甚过爱作者哥儿仨。“‘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一茬接一茬的无限壮美的收获之后”,作者的父亲在英壮之年去世,对哥儿仨交代了最后的话:“我走了。给我墓坑里搁一碗种子。”

  看到这里,我骤然紧张起来:父亲也正值壮年,会不会也这样突然就走了呢?我越想越害怕,竟然嚎啕大哭起来。父亲从育秧房里,探出还冒着热气的脑袋,大声说:“火烧得好好的,哭啥?”见我还哭,再看看我手里的书,他似乎明白了,大声说:“原来是看书给感动的,说明看懂了,看懂了可以写感想嘛。”

  感想我是写班主任了,还起了个标题《我的父亲快死了》。第二天早课,语文老师刘老师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写作思路。一番描述后,刘老师说:“原来你是被给墓坑里搁一碗种子触动了。我们可以举一反三呀。”

  “去年夏天,奶奶下葬,我放了一包冰糖在她的坑里。那是我卖地果后换来的,奶奶没吃着就走了,我让她带梦里吃去。”想起奶奶,我就流泪。

  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么好的真实经历,赶紧写出来。”

  作文写出来后,被刘老师推荐上区里参加比赛还拿了奖。从此,我与《人民文学》等旧书走得更近了,从起初看散文,到后来看诗歌,再看小说、报告文学。随着阅读的体裁越来越广泛,理解越来越深入,我渐渐地爱上了文学,爱上了写作。

  这个业余爱好坚持至今近40年,从最开始在报刊上发表豆腐块,到后来的整版、连载、头条,再到出版几本专著。

  在别人眼里,我似乎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作家”。但我始终记得,那些旧书是我的“老师”,是我从废品站捡回来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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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婆罗多》《亚瑟王》《三国演义》的跨文化“巧合”

季雨

  偶然发现在数个文化背景迥异的文明古国之中,古时都存在类似套路的故事:乱世之中,某天命之主(姬发、刘备、亚瑟王、阿周那……)想要起兵争夺天下,而某个有超能力的智者军师(姜子牙、诸葛亮、梅林、奎师那)因为某种机缘和这个天命之主缔结了牢不可破的契约,辅佐他“一路开挂”,收了各路能力性格各异的将领,打败宿敌争夺天下,一度建立了辉煌,但是天命不可违,最后还是悲剧了……

  那个时候,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猜测:不知道是这些各国的小说家互相看过彼此“融梗”,还是那么凑巧各个国家在那个历史阶段都有过相似的经历?

  初读《亚瑟王》还是小学时期,当时书的名字是《圆桌武士》。这个名字点燃了我的好奇——“圆桌”武士?难不成是战斗时要用圆桌作为盾牌防御敌人吗?后来才了解到,原来“圆桌武士”是亚瑟王朝廷中的高等骑士,因他们聚会的桌子是个圆桌而得名。圆形每条直径到圆心的距离相等,围绕圆桌而坐意味着彼此地位平等,不分等级与贵贱,这与中国的“梁山好汉排座次”大相径庭。

  而在故事开始,亚瑟王拔出所有人都拔不出的“石中剑”,从此成为凯尔特之主的情节,是一个“君权神授”的显著意象——圣诞节前夕,人们正在忏悔,抬头却看到一把宝剑插在一块四方的石头上,周围写着金字:“凡能从石台上拔出此剑者,而且生于英格兰,他便是英格兰全境的国王。”当时正值罗马帝国灭亡,四境之内分崩离析,外敌入侵,而能拔出石中剑的英雄,则意味着他是上帝指定的明主,可以在乱世之中带领人们开辟一条光明大道。

  而这个情节,在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中何其相似但又有本质不同。

  东汉末年,同样是汉室倾颓,“四海狼烟烽火红”的乱世光景。刘备本是贵族口中嗤之以鼻的“织席贩履之徒”,他欲举大计光复汉室,同样需要有一个足够具有号召力的理由——而与亚瑟王选择的“君权神授”光环不同,刘备选择的是以“血统”说话:“汉景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可谓是刘备的金字招牌。既然流淌着汉室宗亲的血,那么匡扶汉室就是天经地义之举。即使在曹丕篡汉,曹魏又被司马氏乱政,汉朝早已宣告消亡之际,刘备一脉仍可在蜀中称帝自立,自封正统。

  在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宗教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光景。即使皇帝被称为“天子”,身边或许也有几名“国师”“方士”,然而他们的地位也不过是臣子,与西方的“主教”等并不可同日而语。

  而在同为文明古国的印度,宗教的存在状况又是另一番景象。作为“多神论”的代表,印度的神话体系极为庞大复杂。而《摩诃婆罗多》这一部史诗巨著,将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曾有朋友问我,《摩诃婆罗多》讲的是什么?发现实在无法一言概之,思考了一下,我回答:“可以理解成古代印度版的《三国演义》《封神榜》。阿周那就是刘备、武王姬发,奎师那就类似关羽、姜子牙。”

  然而,这个解释又实在太不准确。毕竟关云长原本只是凡人,因为义薄云天,事迹突出脍炙人口,流传他死后成神,庇护百姓,而被各家供奉。而奎师那原本就是天神毗湿奴在人间的化身,虽然同样如关羽一般作为阿周那王子的驾车人和主将出战,也同样被印度人作为财神和守护神在家中供奉,然而这两个角色的底色又着实不同——而这种不同,是一个值得在不同文化间作一番比较的现象。

  奎师那这一角色,与其说像关羽,不如说也像“诸葛亮”“姜子牙”以及亚瑟王身边的“大法师梅林”这种掌控全局算无遗策的智者形象。然而相比于那些军师智者,奎师那的形象似乎更加深不可测。在被如电视剧、舞剧等通俗作品演绎时,常被观众戏称为“全服管理员”,因为作为主神的化身,可以说《摩诃婆罗多》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历史史诗,就是在他的策划下的一场对于凡人、对于众生的叩问与考验,每一个情节、因果、报应,都是命中注定的,而并非演绎和创造。而奎师那本人又化身为一个少年,亲自参与在这一场自己策划的盛景之中,最后又被因果吞噬而身亡,颇有一种近期流行的“作者穿越到自己写的书中”的通俗小说般的戏剧效果。

  排除文化背景方面的不同,其实《亚瑟王》《三国演义》与《摩诃婆罗多》的故事主线与内核,又何其相似:乱世之中,天命之主争夺天下,形象各异的英雄与枭雄一个个登场又落幕。三者虽然发生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然而创作年代相近,而描绘的历史时期,虽然发生在不同的国家与地域,历史年代却接近:相差不过五百余年。

  或许,人类的发展虽然由于地域的分隔,历史线索的相异,被蒙上了不同的色彩,然而底色与本质,却是殊途同归——看似多样性的文化与价值观背后,不变的是属于全体人类的内核,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以单一的标准,去看待与评价呢?

  包容与尊重,才能令文学百花齐放,使得文化推陈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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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简史》的旅人(小说)

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后 王悦旸(27岁)

  我失控的时间大约在早上8点05分。

  那时候,我的爱人正在桌前读着《地球简史》。

  “你是说,你在时间管理局找到了新工作?”她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是的,我刚刚拿到了资格证,完成了穿梭程序的安装,我可以在不扰动过去时间线的基础上单方向地观察。”我像孩子似的炫耀起手中的脑机穿梭装置。

  但是,显然,我并没有完全掌握它的使用方法。又或者,它也没有适应我的操作水平。我不断地点击后台弹出的报错窗口,却没注意到时间跨度数值上被误添许多个0,而我毫无意识地点下了最后一个确认键。

  我被弹射进了光与影的时光甬道,几秒钟像永恒一般延伸。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以一团意识的形态漂浮在一片黑暗中。

  巨大的孤独感吞噬着我。

冥古宙

  眼前是无尽的火焰,如同地狱的熔炉。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仿佛永无休止。

  相撞,分离,汇聚,宇宙的尘埃起起落落,我看到一颗裸露的球体不断膨胀。

  而此刻,时间对我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我在震惊与恐惧中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无奈地闭上眼睛,亿万年的时光从身边呼啸而过。

  撞击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劈开天际的闪电,如同银龙舞空,如同诸神的黄昏。我感受到了逐渐丰富的游离氧,我看到了暴雨随着日月引力逐渐汇聚成浩瀚汪洋。

  在一次又一次火山和闪电的锤炼中,我看到了相连的碳基,在这个炼狱一般的地球所自带的高能辐射和催化下,完成了无数次千差万错却生生不息的自我复制。

  我看到了生命。

太古宙

  越来越多的碳基汇聚在了一起,它们吸引了氮、磷、钾和其他各式各样的奇怪粒子。

  它们不断地包裹自己,不断地丰富自己,不断地复制自己。

  鞭毛驱动着简易的环状DNA,它们学会了聚集,学会了交换,学会了互利与共生。

  在第一颗原核生物把自己的DNA整合进另一颗的转录体系时,它们学会了争夺与侵略。

显古宙

  潮汐带来的浪涛拍打出潮湿得恰到好处的浅滩,大片大片的真菌和藻类开始聚集在盘古大陆的边缘。

  埃迪卡拉山里千奇百怪的软躯体动物们在水流中死死地攥住沙砾,大口大口地吞入钙质,不屈的抗争把原始骨骼写进了身体构造的DNA。

  第一条被海浪推上了岸的鱼类不知所措地扭动起刚刚发育出来的脊椎软骨,无尽的挣扎中把双鳍挥舞成了双臂,艰难地在干燥的沙滩上孵育了第一颗蛋。

  学会反抗的生命,就不再甘于被世界抛弃,活下去的愿望深深地被刻进时间洪流的DNA里。

显生宙

  生命越来越多、越长越大。

  我看见巨大的鸟类遮天蔽日地飞过天空,成群的恐龙迁徙过山谷,鳄类埋伏在浅滩,海洋中遨游着沧龙和鱼龙。

  纷繁的物种在生育、逃亡、猎杀中摸索到了各自的生态位。

新生代

  然而,小行星撞击,火山爆发,腐蚀性气体蒙蔽了天地,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和死寂。

  弹指一瞬间,一切湮灭得太快。

  我无法控制地把这一切代入自己的命运,哪怕此刻的自己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意识。

  我开始陷入无尽的恐慌。

  世事如苍狗,生命终凋零,抬头不见旧土,只剩天地一片星空。

第四纪

  哺乳动物迅速交接了恐龙消失带来的陆地权力的真空,原先东躲西藏的小动物开始趾高气昂地进化为巨兽。

  衰败只是繁华的另一面,衰败只是为了再次繁华积蓄力量。

  生生不息,浩荡不绝。

  衰败和繁华的更迭中,我终于等到了她。

  她告诉我她短暂的生命叫Lucy。

  Lucy的孩子们举起了火把,唱起了歌谣:

  “满天的星子,忽明又忽暗,

  几多回月圆,沉入了海底;

  流水如云彩,聚散总无常,

  叶落未归根,何处是吾乡。”

  歌谣唱完了,孩子们逐渐长大了。他们开始用陶土捏出自己喜爱的东西,也用石头打磨出了武器。我看着他们大脑新皮层折叠的沟回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他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掌握了越来越多的科学和技术,一代代积累,一代代传承。

  科学和技术推动了生产力,生产力创造了文明,而文明定义了善恶。

  我漂浮在文明的海洋里,却始终无法看清他们所说的正义与邪恶。

  我看到的只有秩序与混乱的永恒斗争,一次次的血流成河,一次次的此消彼长,相杀相生,更迭轮回。

  在欲海中沉沦的孩子们恐惧着失去所拥有的,又贪婪着未曾得到的。他们在效率与公平的天平之间疯狂摇摆,一次次地屠龙,一次次再变成巨龙。

  我看不清远方了,只能再次闭上眼睛。此时,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

  “……时间使一切都无关紧要。”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星空,浩瀚无穹,而星空下的自己脆弱渺小得如一粟。

  只剩一团意识的我,再次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哀吾生之须臾,羡天地之无穷。

  我和所有孩子一样,都希望自己有意义,但或许宇宙从来没有义务满足我们的愿望。

  突然,远处的地平线开始升起一束耀眼的白光,我开始下意识地向着那团光芒前行。

  起初是快步走,逐渐开始奔跑。我虽然没有身体,却清晰地感受到背上的汗水正在凝结。

  整个夜晚的星空跟着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我开始向着光大声地呼喊。

  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了一道枣木色的门。

  推开门,我的爱人正坐在桌前喝着咖啡,手中拿着一本《地球简史》。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她并不知道此刻的我已然是一名孤独走过亘古时光的旅行者。

  我望着她的脸,傻乎乎地笑了:

  “我刚刚花了很长时间读了一本书,正准备用一生讲给你听——我爱你,从冥古宙到第四纪。”

责任编辑:张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