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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州烟雨

发稿时间:2024-04-29 13:58:00 来源: 人民日报海外版

  雨是半夜飘下来的。窗外的淅沥声缠绵又邈远,如百虫密语,似千针坠地,这无边的阔大和潇潇夜雨,把白昼的喧哗摁进了一片幽深之海。此时,古老的安徽寿州城静默着,仿佛楚国的一片舟,停泊在淮水畔。

  天明时分,风裹了进来,春寒陡然四起。我们的车沿着淮河,在细雨中驶向正阳关。车内的人大都不是第一次来,他们聊着古城的风物,熟稔地说起春申君黄歇和楚令尹孙叔敖与寿州的关联,夹杂其间的淮南方言像石涧欢唱的溪水,跌宕婉转,听上去陌生又亲切。车窗外,春雨笼起寒烟,自空而下,浸满了城郭和山川。倏忽掠过的一片又一片杨树林仿佛披了一层薄雪,笔直疏朗,霭霭烟白。但也有绿色。南苜蓿一大片涌过来,它们长在堤坡上,早春的雨让它绿得幽青。于是想起昨日在报恩寺,隔着半壁砖墙遥望的一畦寿州香草,像一大块娇嫩的绿翡翠,使灰暗的天空显出几分温润的柔情。这是一种奇特的植物,它只生长在寿州报恩寺附近,当地人将它制成香囊售往各地,出寿州越淮南,离乡愈远其香愈浓。

  此时惊蛰已过,春分在望。早春的寿州大地在细雨中沉寂,淮水淝水在窗外不远处蜿蜒流淌,春雨扑面而下,与河水大地相拥,仿佛时空中千万年的相逢。寿州的雨与我家乡皖南的雨是不同的,皖南的雨婉约,寿州的雨则迟重,它落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历史和故都的遗迹,或是淝水古战场,或是蔡侯墓、楚王墓、淮南王墓,因此它从空中飘落的姿势是审慎的、沉郁的,有了分寸和重量。寿州也称寿春、寿县,在历史上4次为都,10次为郡。楚国在这里营造了最后一个都城,也在这里,落下了最后的晚照。

  楚庄王十七年左右,令尹孙叔敖在安丰塘“下膏泽,兴水利”,主持修建了中国古老的灌溉工程芍陂。站在“天下第一塘”的碑亭下,眼前是看不到边际的浩荡之水。湿冷的风挟雨丝凌波而来,一时衣裙猎猎,凛冽逼人。细雨如织,落在一片泱泱之上,落在孙公祠的灰甍小瓦上。更大的雨落在2600多年前楚国的山岭河谷间,涓涓细流奔涌而下,冲决良田屋舍,水过后,土地焦裂干旱连年。孙叔敖因势利导,筑堤束水,灌田万顷。

  明万历年间的寿州知州杨涧,也是一个懂雨的人。1573年,杨涧在城墙上修了几处水关月坝,这是形似圆月的筒状坝墙。大雨骤临或城内排污,水便顺着坝壁的石阶旋转而下,只在坝底启闭闸门,于是再大的雨,寿州城依然金汤稳固。

  正阳关在寿州城南,是淮水、淠水、颍水交汇之地,有“七十二水通正阳”之说,古往今来,是丰沛的水,成就了正阳关淮南第一古镇之名。下车时,一阵婉转的淮词小曲悠然入耳,进屋,见简易舞台上站着5名长衣女子,手执瓷碟、竹筷和两只酒盅,和着音乐,一边轻轻击打一边脆声吟唱。淮词是流行于淮河两岸的民间小调,过去水上行舟,淮水流处尽歌淮词小曲,伴着淮水吃一盏茶,静静听上一曲,清脆如雨声溅落,婉转如烟霭缥缈,尽是舟楫之声和雨水的味道。

  曲声里,抬眼看帘外的原野,一个崭新的春天,在寿州的烟雨中静静打开。

责任编辑:张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