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呓语(散文)
发稿时间:2024-11-25 11:27:00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我再一次回到了这里,田地、水渠、树林,还有成排成排矗立的砖房,它们在天边红霞的映照下,显得如此宁静。岁月像拉长的弓弦,一箭把我拉回了这村庄,是那么遥远又亲近。
我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座曾经生我育我的村庄,这里盛满了我童年时撒了欢儿的嬉闹,每一棵树都有我攀爬的痕迹,每一个角落都有我“躲猫猫”的踪影,本认为早已遗忘的电影,在我注视这里的时候,一帧一帧在脑海重新放映。
我会在春风拂起的时候,好奇地四处观察,看门前的野草一点点顶出嫩芽、看水渠旁的野花悄悄地含苞待放、看路过的伯伯婶子扛着锄头走向农田……每一个瞬息都有着万物勃发的奥秘。阳春三四月,新抽条的柳枝嫩绿,我会手脚轻快地爬到树干分叉的地方,折下一截枝条,把树皮制成柳哨,鼓着腮帮子用力一吹,和着不知名昆虫的长鸣,脆脆的哨声变成最欢快的春日序曲。
我会在夏雨休憩的时候,和伙伴们一起跑到田垄,仔细分辨蜗牛爬行的痕迹。捕获、饲养,把它们放到透明的玻璃里,看它一拱一拱地前进,拉出一道黏湿的路径,然后在下一场雨起,又把它放归故里。等夜幕降临,我会搬出一把摇椅,悠哉地晃呀晃,望着满天的星明,嘴里念叨着嫦娥今日是否在起舞,玉兔又会在哪颗星。微凉的晚风捎走白日的燥热与喧闹,就着月色与蛙鸣,逍遥的我沉沉坠入酣甜梦境。
我会在秋霜凝白的时候,去到田里。趁着正午暖烘烘的日光,躺在即将被收割的庄稼地里,看风吹而云翻浪涌,金色的阳光顺着枝叶缝隙,如金鳞一般跃动,把成片成片的庄稼都染成金黄。我仿佛听到了收粮时的吆喝声,在耳边不停回荡。到了农闲时,街坊四邻卸下整日的疲惫,拢起一堆火,把收集的艾叶扔进跳跃的火星子中央,浓浓的烟雾被催发,独特的艾草香缭绕,直到连头发丝都浸染,没有蚊虫袭扰的谈笑声越飘越远。
我会在冬雪飘落的时候,化身喜鹊叽叽喳喳地欢呼雀跃。等雪停,大地浮白时,在院子里亲手堆起一个胖嘟嘟的雪人,黑漆漆的眼珠、黄色的鼻头、红润润的嘴巴,最后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为它系牢,手牵手许下永不分离的幼稚誓言。雪落的第二天清晨,我们会呼群引伴地带着雪撬找到每年冬天都会光临的秘密基地,这里的冰结的厚实,石头砸在上面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痕迹。别看它不起眼,等到我们拉开架势,争先恐后地在冰面上滑行,那才是大戏,真正的高潮迭起。
回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一声汽车的鸣笛把我拽回现实。回过神来,我细细地观察这里,与从前相比,如今的村庄,路变得更宽更平整,想必放学归家的孩子不会再像我们当时一样,只能雨后推着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步履维艰;房子也变得更加干净整洁,家家户户安上了暖气,挂在白皙的墙面,如同一枚徽章,见证着温暖如春的冬日;田地中四处可见劳作的人们,身旁多了许多大型农用器械,轰隆隆的声音被西北风捎过来,掺杂着多少忙碌又幸福的杂音……
日头渐渐下沉,西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远远地望着隐匿在云雾之后的山影,如同一幅油画,活生生地在眼前一笔一笔勾勒。当午后纳凉的人们四散,熟悉的声音传来:“吃饭了没有?”这幅油画瞬间拉近,这一刻,村庄不再只存于遥远的记忆,它变得灵动而亲切,氤氲着如夕阳般的熏黄,美丽而静谧。
我就这么看,直到弯弯的月亮在头顶高悬,银辉四溢,不知生了多少年的柳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我听见了村庄的呓语,她穿着一件花衣裳,上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她在微笑,在星河浪漫中轻轻对我说:“亲爱的孩子,等到春风再次造访的时候,请回到这里,这片土地已撒下希望的种子,幸福会在春天发芽,飘散如花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