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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崇正:在潮人百年风雨中寻求精神合力

发稿时间:2025-03-25 11:02:00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世界教会我做事,但老家潮州一直在教会我生活。”

  作为从潮州走出的作家,潮汕文化的汁液始终浸润着陈崇正的文字。长篇小说《归潮》以虚构的南方小镇潮州碧河镇为起点,围绕陈、林两家四代潮州人的百年奋斗,铺陈出一部关于“归潮”的叙事史诗。带着一份“来自故乡的重托”,陈崇正举笔勾勒出潮州的过去与现在。

  “搬家不离家,出国不离国”:锚定漂泊中的文化根脉

  生在潮汕、长在潮汕,陈崇正的成长经历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家族的故事、长辈的言传身教,让他对潮汕人的家国情怀有了切身的感悟。“我的家族中不乏‘过番’的华侨,祖父常伏案书写寄往泰国的家书,那些泛黄的信纸承载着跨越海洋的牵挂与责任。”

  潮汕人重宗祠、守方言、敬神明,看似传统,但在陈崇正看来,这实则是漂泊者对文化身份的锚定。其中最触动他的,是潮汕人“搬家不离家,出国不离国”的执念。“无论是出海还是还乡,宗祠里的香火跨越山海,侨批中的墨迹浸透乡愁,这种对文化根脉的坚守,让我看到了一个族群在动荡中的精神韧性。”

  这种血脉中流淌的“根”的意识,也通过小说中陈、林两家四代潮州人的百年奋斗与“归潮”体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以“碧河书楼”和“陈家祠堂”为空间轴心,用“香炉”作为贯穿百年的象征物,串联起四代人的命运。全书分为上下两部分:历史线采用全知视角,展现大时代洪流;现代线则以青年陈锦桐的探秘视角切入,通过书信、视频等媒介揭开尘封往事。

  在“考古式叙事”的悬念引领下,随着历史事件的抽丝剥茧,一幅潮汕文化的基因图谱逐渐拼凑而出。《归潮》全书十几万字,却在非常有限的字数里面容纳了百年变迁中的人物群像和文化风物,如同一件木雕作品,精密而准确,这种“精巧”也是陈崇正自身最满意的一点。通过精心设计人物的命运线,他将不同时间段的故事片段像拼图一样拼接起来,每个时空的故事都有其独立的完整性,同时又在关键节点上相互呼应、相互交织,“出海和归来,过去与现在,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在陈崇正眼中,潮汕的海洋孕育了潮汕人既冒险又保守的复杂精神,他们既敢闯南洋,又希望叶落归根。而潮汕文化中的家国情怀、家族观念、拼搏精神,都是人类共通的情感和价值,能够引发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读者的共鸣。“就像《归潮》中林雨果这样的人物,身上正存在着人类共性。林雨果问‘什么是潮州’,实则在问‘我是谁’,这是每个当代人的命题。”

  左手科幻,右手现实:书写南方蓬勃的寓言

  “从半步村到美人城,我左手科幻,右手现实,努力书写南方蓬勃的寓言。”这是陈崇正对自己创作的总结。

  《美人城》中的基因改造、《归潮》里的时空交织……他的小说时常游走于魔幻与现实之间,然而无论是魔幻还是科幻,都源于对现实的观察与重构。潮汕这片土地上似乎天生带有无法解释的神秘色彩——“如果你了解潮汕文化,你就会明白这里充满了对多重宇宙的想象,走到哪里都可以遇到满天神明。”

  无论是《归潮》中林阿娥穿越战火送丈夫骨灰归乡,还是《悬浮术》中在元宇宙中虚拟重建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对抗遗忘的方式——前者靠血肉之躯,后者借数字技术,但核心皆是“人如何不被异化”。陈崇正解释,从一系列科幻小说中的分身折叠悬浮,再到《归潮》中的历史回望,他其实都在用文字探索着人类的生命重心如何安放的问题。

  “科幻中科技对精神的影响,与历史中文化对人性的塑造,本质上是同一命题的两面。不同的是,科幻以未来为镜,映照当下的困惑;历史则以过去为舟,承载治愈的力量。”陈崇正说。

  “或许正是科幻创作恰好造就了我对‘未来感’的敏感,而《归潮》则让我学会将这种敏感反向投射到历史褶皱中,时间在故事中并非匀速前进,它可以在某些瞬间为人物的感动而停留,也可以在不经意间一掠而过。”

  书写新的归潮故事:让文化传统在创造力中焕发新生

  小说中,作为新一代潮汕人的陈乔锋与陈得海,都面临着传统文化继承与现代性的冲突,而在陈崇正看来,两人的命运,正是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遭遇挑战的缩影。

  传统与现代如何相融?陈崇正在潮州见到了答案。创作期间,他曾深入走访潮州古城,看到老宅改作茶馆,厝角头下,年轻人正在用直播推介工夫茶——“这恰是传统与现代的共生”。

  “就像潮州木雕的技艺,既要保留百年刀法,又需契合当代审美;古民居修缮需保留形制,却能注入新功能。”陈崇正说,“冲突的本质是文化如何在流动中保持生命力,而非固守或割裂。真正的守正,应是让文化基因在新语境中生长;而创新,则要以传统为锚,避免迷失方向。这种困境本身,恰恰是文化生命力的体现。”

  近几年,潮汕英歌舞破圈走红,风靡网络,这项绽放着野性生命力的潮汕传统艺术通过科技的传播,划破时空与地域的界限,击中了现代人对原始力量的渴望,也让陈崇正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潮汕精神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流淌在血液中的创造力。当人们在咖啡馆里讨论潮剧,在直播间推广工夫茶,就是在书写新的归潮故事。”

  谈到家国情怀,谈到潮汕精神,并非一定是宏大叙事。在千年历史的潮州古城,这种情怀可以具象为一句方言、一碗粿条,或是一段未被AI翻译的潮剧唱词。陈崇正将观察的视角扩展到更广泛的年轻一代,“年轻人只是不喜欢繁文缛节,不喜欢各种条条框框,但骨子里对家国情怀,对文化传统的接受,要比我们想象中更高。他们可以接受英歌舞,接受哪吒,那么也必定能够在牛肉丸与潮州大锣鼓中看到时代潮流,看到炫酷的光泽。”

  “是时候了,该让年轻人成为叙事主体,通过他们的视角解构宏大历史,让家国情怀从口号变为可触摸的生命体验。”陈崇正寄语有志于书写地域文化的青年创作者:“要热爱自己的土地,有意识地去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方言俚语、祭祀仪轨,甚至一碗粿汁的做法,都是打开文化密道的钥匙。要敢于打破传统框架,用年轻人的语言重构历史记忆。故乡不是静态标本,要写出它在高铁、短视频冲击下的震颤与蜕变。最后,寻找‘最大公约数’——将地方经验提炼为人类共情,最好的地域写作,恰恰是为了超越地域。真正的地域文学,既是泥土的芬芳,也是星空的回响。”

责任编辑:张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