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卓美
■ 胡光贤
《岁月清辉》是贵州省盘州籍作家卓美的首部散文集,全书分为四辑:岁月清辉,小苍生,遇见,怀念,共收录38篇散文,短的几千字的散文,长则上万字。
《梦云》是作者为其母亲写的第一篇文章,因某种原因,其母亲在20多人的知青队伍里到达牧场工作,由于草原环境极端恶劣,工作十分艰辛,其他人吃不了那种苦纷纷逃离荒原,而母亲梦云却坚决留下来。梦云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她是卫生员,是草原上的赤脚医生,她为了人间大爱放弃了个人小利,始终坚守在牧场,做好赤脚医生的本职,为草原上人们繁育儿女作出了贡献。即便后来她从一个卫生员变成饲养员,从环境条件相对好点的下牧场搬到海拔高的环境恶劣的上牧场,生活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工作对象发生变化,她都没有放弃,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不断努力着。“人活在世上,为自己活,也要为别人活。”这是梦云曾写在手稿中的话语,这是有何等的胸怀和毅力才能做到?
读到与书名同名的一篇《岁月清辉》,我读得心酸,读得无奈,心酸于人情世故,无奈于世态炎凉。但在卓美的笔下,或者说在她所触及的人间烟火里,总是有一群人,不折不挠地为生活打拼,为梦想奋斗。姐姐搬迁辗转数次,瞒着丈夫倒菜卖,赚取一点点差价,她还卖过裹卷,做过服装加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尽管历经坎坷,但不影响姐姐对生活的追逐与热爱。她不只是作者的姐姐,也是农村普通妇女在人间烟火里的真实写照,是岁月清辉里的一束光,激励着为生活负重的我们,继续前行。
在城镇化步伐中,为了生计,农村许多青壮年劳动力纷纷奔赴大城市打工,留下父母和妻儿在村庄。一旦有个什么大事,暂时缺失主心骨的女人们该怎么办?《粉花》一文中,便写了农村留守妇女们互相帮衬,团结协作,共同对抗命运的故事。粉花的丈夫在内蒙古打工,因为受伤需要做手术,在不知道伤势如何,手术是否成功的情况下,粉花打算去丈夫身边看看,留守的邻寨妇女们已排好班,照看粉花家的猪牛鸡鸭。粉花养的黑毛猪意外死后,她们一起出谋划策,一起凑钱给粉花买猪养。“姐妹们都争着往粉花的日子里加盼头,被老姐妹们暖着心窝,粉花哭了一场。”粉花的这场哭很有意义,正如作家肖江虹的小说《当大事》中,农村劳动力大量外流,妇女和老人撑起劳动力缺失的村庄,在办“大事”中尽管留下些许遗憾,但也看到大家的团结和友爱,与《粉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光经过的土地》中,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多有一寸土地,就会多产一粒粮食,少饿点肚子,土能生万物,土地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开拓粮食的疆土,就是开拓人的生路。”文中写了奶奶在山洼上填土造地,她用大量的汗水浇灌着每一寸土地,土地长出了生存着的希望,表达了作者对乌蒙厚土的深深眷恋,对长辈辛勤劳作和那个年代的庄稼人的礼赞。
卓美的文笔很细腻,每篇文章都有精妙的语言描述,有自己的独见之处,生动又鲜活地勾勒出乌蒙草原坡上牧场的往事与彝族民俗的轮廓,展现了普通女性如何在困境中破局,如何抉择自己的人生路。书中使用大量贴近日常生活的词汇,如“扛”“抠”“怼碎”“抹格”“吧嗒”“刨生活”“喑悄悄”“沉甸甸”等,运用具有贵州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的词汇,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她所描写的场景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草原上那群人生活的烟火气。她的散文在场感十足,每个字,读者要经过细嚼慢咽,慢慢品味,脑海里呈现的画面感特强。
卓美在散文中也常插入一些口语,比如:“吔,真(今)天晚上太热闹了”“懒猫懒猪懒光阴”“憨包姑娘”“喑悄悄回来”“人,不经栽”等,口语化的语言表达,没有刻意去堆砌华丽的辞藻,却精确地表达出作者的情感,为文章注入满满的亲切感。
曾在乌蒙草原上的耕耘者,心中都有一束光,一束向死而生的光。《岁月清辉》中的每一篇文章,除了对故事的精巧编织,更有对人性,对生命的思索。我一直认为文学作品,无论散文,诗歌或是小说,写人写景写物也罢,最终都是在写人性,写对生命的敬畏和思考。
卓美把曾经死寂沉沉的乌蒙草原写“活”了,把那些岁月往事写“活”了,往事没有被忘记,反而被越来越多的人读到。在贵州这片辽阔的乌蒙大地上,曾经发生了什么、牧场人经历了什么、牧场的命运如何、乌蒙大地上的那群女人的命运如何等疑问,《岁月清辉》都做出了回答——
围绕女性进行史诗般的书写,《岁月清辉》一面书写生命的渺小与脆弱,一面书写生命的顽强与潜力,好比一粒玉米,刚生根出芽时,显得很弱小,一只虫或一只鸟足以将其消灭,过早地结束生命,可一旦历经风雨和时光的洗礼,便会长成一粒粒饱满的玉米棒,此时生命又是那样的坚强和伟大,或许就是生命的奥妙之处。悠悠岁月里,无论外界因素或内心的思索如何变化,永远有一股清流在草原的岁月里荡漾,永远有一轮明月将清辉洒满草原,洒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