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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仙”其实离我们很近

发稿时间:2021-02-25 13:51:00 来源: 文艺报

  李白出生于长安元年(701年),今年正逢诗人诞辰1320周年。在盛唐诗坛,李白以其浪漫的情怀、飘逸的笔调,抒写着人生理想,塑造着独特人格,为后世留下浓墨重彩的盛唐气象。中国李白研究会前会长、中国人民大学特聘教授薛天纬和扬州大学青年教师张华,在当下语境中重新解读李白的诗作,展现诗人丰富的精神气质和文学情怀。 《历代圣贤像册·李白像》,南薰殿旧藏, 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馆

  李白来到人间,就带着“仙”气,“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李阳冰《草堂集序》),他的母亲梦见长庚(太白金星),他就降生了,他的名和字都来自天上那颗明亮的星。唐玄宗天宝元年,李白奉诏入朝,在长安紫极宫遇到前辈诗人贺知章,贺知章读了《蜀道难》,激赏其风姿才情,送他一个“谪仙人”的雅号,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文曲星下凡”。李白崇尚仙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往往在诗中营造“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这样的仙境。“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杜甫《春日忆李白》),李白诗风俊逸,诗思壮伟,诗笔纵放,诗才敏捷;长鲸跋浪,天马行空,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手下忽然片云飞,眼前划见孤峰出”(任华《杂言寄李白》)。这许多因素叠加起来,使李白在后世赢得了“诗仙”的美名。然而,“诗仙”似乎也会拉开诗人与读者的距离,胡适讲他读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诗的感受,就说:“这种态度与人间生活相距太远了。所以我们读他的诗,总觉得他好像在天空中遨游自得,与我们不发生交涉。”并且把李白与杜甫相比较,说“杜甫是我们的诗人,而李白则终是‘天上谪仙人’而已”(《白话文学史》)。

  其实,李白与杜甫的区别只在于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所说的“主观之诗人”与“客观之诗人”,李白属前者,杜甫属后者。李白的诗篇大多是以“我”为主体的个人抒情之作,而不同于杜甫诗之多写社会现实。然而,李白的个人抒情却与古今千万普通人心思相通,换句话说,他是我们的抒情代言人。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20字的《静夜思》,至今仍是年轻妈妈教给牙牙学语的孩子首选的“语言文学教材”,是民族的“文化乳汁”。诗抒写“乡愁”,孩子虽然不懂“乡愁”,但这“文化乳汁”却灌注进了他幼小的心灵,使他记忆终生,享用终生。“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抒写友情,把友情写得如此真率,如此浅白而又如此深邃,古诗中实无第二例。桃花潭如今成了著名景区,南北游客慕名而来,为了观赏美景,更为了现场体味这动人的友情。“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出自李白《长干行》的诗句,为汉语增添了两个爱情专用语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现纯真爱情,没有比这两个词更美好的了。

  李白与许氏夫人育有两个孩子,女儿平阳和儿子伯禽。许氏去世后,李白寄家东鲁。他到南方漫游,三年未归。春天,离家在外的李白思念一双儿女,《寄东鲁二稚子》诗写道:“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桃今与楼齐,我行尚未旋。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李长之感慨道:“漂泊的李白,没有家的李白,狂歌度日的李白,他却是有着一颗多么与通常人逼近的,相通的心!”(《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

  以上讲李白诗中的乡情、友情、爱情、亲情,都是浸透于世俗生活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盖出于人性,是人性的天然需求。然而,这些尚不是人性的核心。人性的核心是人的发展欲望。人是社会之人,出于人性的本能追求,人皆具有发展欲望,即要成就一番事业而不能虚度此生,要在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同时,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使自己人生出彩。李白生活在皇权时代,时代决定了包括他在内的士人(读书人)的发展道路只有一条,就是步入仕途,建功立业,实现儒家所崇尚的“达则兼善天下”的人生价值。唐朝实行科举制度,士人通过科举考试,可谋得官职,实现其发展。然而,李白不同于一般士人,他把人生发展的目标设定得极其宏伟:“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他要做位极人臣的宰相。不仅如此,李白还把实现宏伟目标的路径设想得十分浪漫:“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他把其人生志向比拟为“大鹏之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在常人看来,这实在太脱离实际。但李白却自信而且执著,终生为之奋斗不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他遭遇过艰难挫折;“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慨叹时光如逝水而功业难成就;“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为胸中抱负不能实现而产生了无尽的“愁”,他把自己的“愁”称为“万古愁”。但他始终对人生前景满怀着希望,坚信“天生我才必有用”,期待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曾有过幸运,42岁时被玄宗征召,进入翰林院,做了翰林待诏,一时备极荣宠,风光无限。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半,李白就失望了,因为他的身份只是“皇帝侍文”,只能以诗歌才能为皇帝的享乐生活服务,而不可能实现“济苍生,安社稷”的功业抱负。于是,他“上疏请还”,主动离开了朝廷。他更遭遇过不幸与灾难,“安史之乱”中,他怀着一腔报国热情受永王征召入幕,不料却陷入皇室内斗的漩涡,以“附逆”罪被判长流夜郎。侥幸遇赦后,晚年流落江南,贫病交加,赍志而殁。“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李白的人生理想最终没有实现,他的人生结局是悲剧的,但他的精神以及承载其精神的诗歌却传之不朽。

  还是李长之说得好:“他有悲,我们也有悲,他有喜,我们也有喜,并且他所悲的,所喜的,也就正是我们所悲的,所喜的”,“然而有一个不同,这就是他比我们喜、喜的利害,悲、悲的利害,于是我们就不能不在他那里得到一种扩展和解放了”,“就质论,他其实是和一般人的要求无殊的,就量论,一般人却不如他要求得那样强大”。生活在当今时代的我们,人生发展道路、发展空间较之李白的时代广阔得多。每个人都有事业发展的欲望,都会设定自己的发展目标,在发展的过程中也都会有“悲”或“喜”的感情体验,这些都出自我们的人性。李白对“发展”这一人性主题的浪漫诗性表达,能激起我们的强烈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说,李白是张扬人性的一面旗帜。

  社会生活的进步无止境,人的发展也无止境。李白诗歌能为人们追求发展提供巨大的精神力量。李白并没有远去,他不仅属于今天,而且属于未来!(薛天纬)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