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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阅读:独立书店,居闹市绝尘嚣

发稿时间:2022-04-25 13:34:00 来源: 羊城晚报

浩天书馆一角

浩天书馆主人吴浩

狂人书店店主吴先生正在整理书籍

读旧书店店主刘琼雄

读旧书店

博尔赫斯书店

六月书屋

留灯

不安分书店

红书店

拾遗旧书店

  “在一个时代,我们与精神同契者共进退,这是所有独立书店的可能性。”万圣书园创始人刘苏里所说的这种可能性,在广州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坚韧地生长开来。近些年广州新开了不少独立书店:留灯书店、读旧书店、不安分书店、拾遗旧书店……有着28年历史的博尔赫斯书店在2021年底开了一间文学部分店,同龄的浩天书馆也计划开设古籍分店,它们给读者带来了不一样的阅读感受。

  根据《2020-2021中国实体书店产业报告》,2020年,全国关闭了1573家书店,而新开书店达到4061家。在很多人眼中并不赚钱的独立书店为何能不断开新店?

  第27个“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记者走访了广州的几家独立书店——

  浩天书馆

  书是永恒的事物

  创办于1994年的浩天书馆,至今已有28年历史。期间七次易址,最后驻守越秀区北京路步行街一条小巷子里的旧小区——刘家巷6号。

  一个下雨的午后,记者穿过闹市,一路曲曲折折寻到这家店。店门紧锁,敲了许久方有人应答。

  步入书店的刹那,仿佛时空穿越:1956年泛黄的海报、边缘布满灰尘的蓝色吊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缝纫机……旧书的味道弥漫,不足30平方米的空间里放眼望去皆是书,大多按照年代划分摆放,古籍、1990年前的书、1990年后的书。

  店主吴浩是广州人,只有中学学历,却已在图书行业耕耘了近四十年。如今他已满头银发,与记者交流时,费力地在粤语和普通话之间切换——典型的老广阿叔形象。

  “浩天的前身是书坊。”吴浩介绍,书坊是旧时自编、自印、自售书籍的地方。浩天书馆里有一本《谈吐艺术》,发行于1979年,是吴浩当年做“知青”插队于从化鳌头公社时,在农舍里自编、自印的,然后拿到越秀区北京路新华书店门前摆地摊销售的油印本。此前他还编印过《名人格言》,200册,不到一天销售一空。

  当年书籍和娱乐活动都不多,遇到好书的读者会眼前一亮,正如高尔基说:“他们扑在书本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这种旺盛的求知欲让读者愿意掏出五毛钱买下成本仅有五分钱的《名人格言》。

  “那个时候卖书是非常赚钱的生意,一天就赚了90元之多,相当于自己在农村一年劳动工分的收入。”尝到甜头的吴浩一头扎进旧书行业,转眼就是近四十年。小小的浩天书馆,浓缩了他一辈子的心血。

  书馆里的书很多都是吴浩从天光墟淘来的,“我这一生不但喜欢与书打交道,而且还喜欢逛集市。浩天书馆里三万多册的藏书,大部分都是我多年如一日走遍羊城每一个天光墟所换来的。”

  与旧书打了几十年交道的吴浩,收购了大量的古籍,这些书被单独放在店里的玻璃书柜中,有一部分为他自留,不对外销售。“等疫情好转,我就开一个专门的古籍分店,我看好古籍市场,现在国家都很重视古籍的出版。”

  除了古籍,旧书中的连环画是吴浩最珍视的宝贝之一,“连环书是经典,因为它承载了一代人的过往故事。”这些书也比较受读者欢迎。除了旧书,书馆里有大量旧物摆件,车票、粮票、三轮车票、电影票等。

  这些小物品深深吸引了读者喵哥:“尽管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看到这些东西都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看着这些从没见过的东西,觉得特别新奇。”还有读者留言称,看着书馆里那一张张戏剧院的老旧剧场票,仿佛看到当年戏台上的风花雪月。

  店里的客人,除了一直以来的熟客,也常有游客慕名而来。“有的学生特意来这里寻找永恒的事物。我觉得书就是永恒的,因为知识永远都不会过时。”吴浩说。

  开书店必须要考虑营生问题。如今实体书店仅靠线下的销售很难维持,有时候书馆一个月的销售额还不够缴纳5000元的租金。2022年3月,吴浩开设了微信公众号“浩天书馆”,不定时分享书店的故事和最新动态,只为吸引更多读者。

  吴浩有一个女儿,但并没有接手经营的意向,他说:“只能说有我一天,书店就会一直开下去。”

  狂人书店

  人与书相遇要讲求缘分

  坐落于海珠区小洲村河畔的狂人书店,一眼望去像一幅画——午间阳光明媚,一只黄白花纹的橘猫趴在门口阶梯的绿色垫子上睡觉。书店左边绿意盎然,散尾葵、虎皮兰长势喜人;右边一盆蓝花丹,十几朵蓝色的花烂漫地开着。落有“狂人书店”的木质牌匾就挂在右上方的墙上,正上方遮阳的布条上写有四个字:悠然自得。书店门口还贴着国歌的歌词和曲谱。

  经营这家店的是一对情侣,吴先生和杨小姐。最早是吴先生一个人经营这家店,杨小姐住在小洲村,大概三年前她和朋友逛书店时遇到这家店,也遇到了她的缘分。

  杨小姐一开始觉得这家店的店名很老土,而且店主打扮随性到有点邋遢,甚至因为急着出门,当着她的面用黑色的墨水笔把裤子上的白色污渍涂黑。“当时我很纳闷,转头跟我朋友说,这个老板好像有点问题,以后别来了。”杨小姐笑道。

  后来在相处中,杨小姐逐渐明白“狂人”两个字对吴先生和书店的意味——无拘无束、自然洒脱,以及讲求缘分。连店里的猫都是自己流浪过来的,大抵是来了就赖着不走了,所以店主给这只猫取名“赖皮”。

  这种随性为书店营造了一种独特的气质和氛围:尽管已经开了七八年,但是书店的营业时间并不固定,经常有读者扑空;书店放有一张茶桌,遇到脾性相投的读者,老板就邀请对方一起喝茶闲谈。

  二三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从几十年前几毛钱的书籍,到当代经典专著畅销读物,再到读书手稿、古籍等,无所不包。

  书籍摆放的方式也颇具“狂人”气质,书架上的书并没有认真归纳分类,一套书的上下册还可能是分开摆放的。记者在书架上撞见罗尔斯的《正义论》,一边翻阅一边问店主为何不对书进行简单分类。杨小姐狡黠地眨眨眼回答道:“你不正因此偶遇了这本书?”

  书店中的书大多是二人四处淘来的,但不少书能看出是经过精心挑选后上架的:《米格尔街》《源氏物语》《东周列国志》……吴先生说他还有不少好书并没有放出来,都是在熟人圈子里交易,放在店里怕被人翻来翻去伤到书籍,他一边说一边用熨斗小心地抚平旧书的纸张。

  独立书店的经营不易,大多有自己的熟客。近年来受疫情影响,书店多少受到冲击,有的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读者上门买书。鉴于此,狂人书店逐步开拓了线上渠道,咸鱼、孔夫子旧书网、淘宝都会试一试。

  “我们还有两个仓库,加上店面和租房子住,一个月租金就要7000元,再加上买书和其他日常开销,一个月没有一两万元很难维持。”杨小姐称,下一步他们想转型,除了旧书,还想跨界古玩艺术品市场,寻求新的机会。

  尽管艰难,但是店里书籍定价都很便宜,大多5元或10元,碰到难得一见的书就加一点,15元或者20元。

  当记者拿起一本书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杨小姐说:“那就不要买,犹豫就说明你不想要。”说完她拿起那本书放回书架,然后把网络订单所需的书籍一一抽出来,打包准备发货。

  读旧书店

  借由书店做表达

  读旧书店的店主刘琼雄曾经是《城市画报》的编辑。2015年,他赶上了报人出走创业的末班车,选择开书店。这似乎曾经是许多媒体人有过的梦想。

  其实早在2009年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刘琼雄所在的杂志团队在小洲村发起创办了荒岛图书馆。这间图书馆的办馆经费来源于社会公益活动筹款,部分由发起人自行解决。所有书籍都来自社会捐赠、寄存和寄卖,管理人员均为志愿者。2022年,他在永庆坊的一条巷子中开设了新的“读旧书店”。

  从门口望进,这家书店与街区常有的小资情调的精品店装潢并无二致。不过布帘下售卖的年代书盲盒倒是紧跟着年轻消费者的潮流,偶有路人走进店里。

  城市记忆、地方文献、艺文画册、二手图书。这是书店明晃晃打出的标签。走进其中,《祖先之翼:明清广州府的开垦、聚族而居与宗族祠堂的衍变》《从省城到城市:近代广州土地产权与城市空间变迁》《1952广州巾帼风云录:新中国第一代航测女兵“航中五班”从军历程》《广州城脉》等城市书册有规律地横陈于店面左侧。

  对面一侧的书架上,则陈列着本土旧杂志、漫画集等刻有时代印迹的书品。刘琼雄掀开藏在收银台一面的布帘,里面还有他珍藏的英文原版书。“有一位退休教师经常来这里借阅。”店员告诉记者。

  “这个书店是我从2009年开始经营,坚持了十几年念想的延续。”刘琼雄告诉记者,没想到疫情一波接一波,“早知道会有疫情我就不开了”。

  比起记者走访的其他书店,刘琼雄并不排斥媒体的到访。他认为独立书店之“独立”,并不在于跟主流文化对抗,核心在于经济层面,不过分迎合市场,个体为了自身的诉求和趣味而开设。“这意味着一直有这样一帮人,想借书店做表达。” 刘琼雄说。

  出于个人的研究兴趣,刘琼雄在广州城市地方文献的搜集上颇费功夫。据他介绍,几乎每本相关的书籍他都会先过一遍,并有自己的选书逻辑。有些书单靠读者单人的力量是比较难找到的。有位住在附近的阿姨曾经登门,说自己想要一本写“东山大少”的书,后来书店帮她找到了。

  在店面的装潢、LOGO的设计以及选品上,刘琼雄有意无意地尝试与所处的社区环境结合。LOGO上绘制的一株树,也与店门口的树意外地像。

  做更垂直细分的主题书屋,是刘琼雄未来努力的方向。“有人专门开推理书店,有人专门做女性主义阅读。而像我的怪书书店,会把我认为脑洞大开很奇特的书籍收集起来。”刘琼雄解释。在他看来,综合性的书店自有自己的社会责任和文化使命。

  记者手记

  映在水面的一片云

  此次走访,记者特意挑选了规模较小的独立书店,这些书店往往开在比较隐秘的街巷,或城郊的乡村僻野,居闹市又绝尘嚣。

  通常是一个人运营,偶有几个人合伙,从选址、装修再到选书、上架,大多亲力亲为。开店者将书店视为个人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的延伸,因此,独立书店往往带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不卖心灵鸡汤等畅销书是他们坚守的底线。

  无论选址何处,与个人气质紧密相连的独立书店仿佛都萦绕着孤独的氛围,几架书,一二十平方米,两三个读者,再加几盆绿植……小小的空间,仿佛映在水面的一片云,离城市和人群很近,也很远。正因如此,不少独立书店都谢绝记者的采访,来自媒体的访问于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打扰。

  这种孤独的氛围却给商业文明中的芸芸众生提供了一种抚慰。比起大书店,不少读者喜欢寻觅这种麻雀般的小书店,因其独特,因其静守。正是追求这种特立独行的精神共鸣,使得独立书店以做熟客生意为主。

  疫情之下,实体书店的生意并不好做。根据书萌和《出版人》杂志对362家实体书店的调查,2020年,近80%的受访书店营业额下滑。从全年利润来看,47%的受访书店面临亏损,25%的书店大致盈亏平衡,只有17%的书店盈利。

  虽然如此,独立书店因为船小好调头,薄利多销,加上近些年来人们对于绝版旧书的青睐,似乎有逆市飘红的迹象。毕竟,支撑独立书店的不能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个人情怀,还要有结结实实的生意。留灯的老板说:“我也希望留灯是我喜欢的样子,同时更加希望有人喜欢,并且愿意为它付费。”独立书店注定要游走在生意和情怀这根细细的平衡木上。

  也有为情怀付费的。博尔赫斯书店的老板陈侗曾自陈,除了开业前四年,后面基本是做赔本的买卖,靠画画赚钱养店。早已名声在外的博尔赫斯书店并未走网红书店的路子:卖文创、卖咖啡,甚至是服饰,陈侗始终坚持单纯卖书。

  当人们追问实体书店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专心致志于书籍本身的独立书店或许会带来一定的启示,一如浩天书馆吴浩所说,书是永恒的。只要有实体书存在的一天,实体书店应该就有生存的空间。

  走访最后一站是位于海珠区小洲村的怀旧书店,店内白色的墙壁最上方题有几个鲜红的大字:让读书的人先富起来。这是一家书店朴素的愿望。记者也希望有一天,当人们提起独立书店的时候,更多是谈论书籍本身,而不再是书店的生存问题。

  书店指南

  ●博尔赫斯书店

  创办于1994年,以经营文学类图书为主,并致力于推动当代文学艺术的创作、交流和出版。

  ●六月书屋

  创办于1999年,以经营文学文化类书籍为主,带着沉浸式复古风格,兼营好玩、无用却与灵魂相通的书籍、唱片及其他有趣物品。

  ●留灯

  创办于2019年,以经营文学历史类图书为主,沉浸式阅读体验区是该店最大的特色。

  ●不安分书店

  创办于2020年,小而美,热衷于给读者挖掘和推荐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众绘本、漫画和摄影集,书店会不定期举行插画展览、主题阅读等活动。

  ●红书店

  创办于1999年,售卖唱片、影碟和各种小众文化艺术书籍。

  ●拾遗旧书店

  创办于2020年,售卖和回收旧书、旧物,书店设有“人生征信”信箱,会分享来自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

  图 羊城晚报记者 孙磊

  实习生 陈晓楠

责任编辑:张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