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对于青年，传承是责任，也是使命。它代表着我们对未来的期许，更让我们在当下做出有意义的选择和行动。本期4篇作品的作者均为00后，他们用文字表达了自己对传承的理解。

　　欢迎把你的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扫码可阅读《中国青年作家报》电子版、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创作频道、中国青年作家网，那里是一片更大的文学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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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小说）

　　王孜轩（20岁） 山东财经大学大数据管理与应用专业学生

　　老王在3年前因一次意外事故眼睛几乎失明。他总是握着褪了色的不锈钢杯，拄着一节黑色的长棍，摸石头过河般地敲过老房屋前长长的楼道。

　　街坊邻里不喜欢老王，不仅因为他敲出的声响打扰了大家，也因为他总把自己饱经风霜的脑袋凑近不锈钢杯，不时吐出一两句旁人听不懂的自创“鸟语”。

　　“王爷爷，你为啥总盯着缸里看？”有小孩子好奇地问老王。

　　“我告诉你们，我这缸里住着外星人，我正瞅他呢！”

　　邻里都说老王犯了癔症，只有老王自己知道——他那缸里是真有外星人，还会发光嘞！

　　外星人长什么样？《E.T.》中的小男孩会告诉你它长得像螳螂；《降临》中的女科学家会告诉你它长得像缺了一爪的章鱼；老王则会用听起来有点别扭的方言回答你：“这外星人它就是一个球儿！”

　　外星人是一个球儿，一个发白光的圆球，它就住在老王的不锈钢杯里。杯子是老王和妻儿多年前看烟花大会时，儿子用攒了一年的零花钱买来送给老王的礼物。这礼物老王一直捧在手心里，一捧就捧了十多年。

　　外星人不会说话，但会发光：高兴了就一个劲地闪，伤心了就直接罢工不亮。老王把这只外星人当自己的孩子养，只不过是养在不锈钢杯中，走到哪都带着它，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儿子走后给自己添个念想。

　　说来也奇怪，这外星人只有老王自己能看到。老王为了研究此事特地跑了好几趟市图书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是个天才——能看到外星人的天才。但外星人出现的原因一直令他毫无头绪，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有个伴儿陪着本就是好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外星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小东西。他会在老王因爆炸后遗症而头疼时焦急地闪光，在老王对他说话时发出光亮来作答，偶尔还会变换闪频和高度大小给老王展示独一无二的外星灯光秀。说来也奇怪，老王的眼睛本来只能瞧个明暗，但在外星光线的照耀下却能清晰地看清周围的景象，有时甚至能清楚地瞥见远处的飞鸟。

　　老王和外星人的温馨生活就这么过着，直到他儿子的归来。

　　那天，遛弯回来的老王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外星人吓了一跳。它从不锈钢杯中跳出，变作一人高大小并急剧地闪烁着，像是一盏紧急警示灯。老王记得，上次它变大还是在老王忘关煤气的时候。

　　还没等老王反应过来，身穿西装、高自己一头的儿子就沉着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爸，您在做什么？现在街坊邻居都笑话你，说您得了癔症，还叫您‘王外星人’！”

　　“瞎说，是他们没有眼神。那不，外星人就在这儿，你瞅瞅？”老王缩了缩脖子，噘着嘴把手中的不锈钢茶杯递了过去。儿子探头看向杯内，却只瞥见了老旧残破的杯底。

　　“爸，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还是跟我去医院检查，然后让我带您去养老院登记入住，我给您联系了市里最好的养老院——”

　　“我不去！我虽然眼神不好，但好歹能自个儿照顾自己！”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爸……”

　　“我不管，反正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搬走的！”

　　“你要是能照顾好人，那年我妈就不会走了。”

　　儿子叹着气砸出的一句话把老王讲失了神。他本想回上几句诸如“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白养你十几年了”此类的经典语句，最后却只是再次缩了缩脖子，把不锈钢杯子收回来，又梗起脖子硬喊了声“滚”后，忽视儿子有些愧疚的道歉关上了房门。

　　晚上，躺在床上的老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闷痛。

　　“小球啊，你在不？”

　　圆球从杯中钻出来闪了一下，示意自己在听。

　　“他们都说你是我想出来的，瞎搞！你肯定是真的呀！”

　　圆球又闪了几下，表示赞同。

　　“你也看见了，我儿子简直就是个逆子！别闪，这我能骂你不能骂！唉……但这也怪不得他，怪我。他说得对，是我照顾不周害死了他娘。”

　　一行泪从老王的眼角流了下来，圆球凑过去用光轻轻扫过老王的脸颊。

　　“我这个人没啥别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欢烟花，那些不合规的但好看的我也爱放，儿子劝了我很多次也没听。3年前，我搞到了一箱稀有的白色礼花，瞒着他带着他娘跑去郊区放，烟花却突然炸了。我成了瞎子，他娘……到现在我也忘不了他小时候一家人去看烟花大会的场景。无数烟花聚成一个大球，儿子和孩儿他娘围着我，我喜滋滋地握着那个不锈钢杯——呃——”

　　老王的话戛然而止。他先是剧烈地抽搐，随后口吐白沫、僵直在床上……

　　据把老王送到医院的邻居说，他们是在看到迸出的白光后才发现了昏倒的老王。拿到那张写着老王因事故而引发脑血栓的病危通知单后，儿子盯着急救室外的墙壁看了一个晚上，最终于黎明时分起身给烟花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病房中的日子过得既模糊又煎熬。老王感到医生们把很多液体灌入自己体内，可怎么也填不满生命流逝后干涸的病体。外星人也从茶杯中消失了，老王再也没找到它。

　　或许它真的只是自己因为思念儿子而产生的幻觉，老王如此想到。

　　迷迷糊糊地，老王觉得告别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要到了。

　　这时，老王又看到了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小县城上空绽放，和那年一样绚丽的色彩透过窗户渗入他的心中。他感到自己苍老的手被另一只年轻的手握紧——他能摸得出来那是儿子的手。

　　几滴像水一样的液体滴到了老王的脸上。他闭上眼睛，轻轻地拍了拍那只手。下一秒，外星人突然出现在了老王眼前，用自身发出的白光罩住了老王的脑袋。它不停地闪烁着，像是焦急地向老王诉说着什么。老王想要回应，眼前的白光却令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外星人的场景：白色的礼花绽放时，他看到一束白光从天上飘下，绕着仍未散去的白辉恋恋不舍地转圈，好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在寻找他的父母。

　　也许外星人是一个与父母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孩子，老王想。他用尽力气挥了挥手向它道别。外星人像来时一样变成了一束光飞出了窗外，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光团消失在空中的一刹那，数只光球突然出现并与它聚在一起，化作了无数绚丽的白色焰火。一团耀如金乌的白色火花于焰火的中心盛开，把独一无二的瑰丽身姿烙在了地球之上。

　　老王静静地等待一切结束。他感到儿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勒得他生疼。儿子的泪染湿了他的胸脯，一声声对不起涌入他的耳朵。他没忍住，抬起手轻轻地圈住了儿子。

　　“耶？爸你没事了？”儿子带着鼻涕惊愕地抬起了头。

　　“诶？我咋没死嘞？”

　　……

　　老王康复后，外星人真的消失了，老不锈钢杯也不见了。儿子给老王换了个崭新的保温杯，还给杯子套了个防滑的杯套。每到周末，儿子就会带着自己的妻女来探望老王。有时父子俩会小酌一杯，不能饮酒的老王就用新杯子接上一杯水充当白酒，也能喝得面红耳赤。

　　重阳节那天，儿子独自一人驾车带着老王来到了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隔壁镇上。

　　“爸，您说用激光治好你血栓的外星人究竟是啥来头？”在驱车去小镇的路上，儿子有些好奇地问老王。

　　“不知道啊……不过他可比你有孝心，哼！”老王佯装生气，心里却也绕着这个谜团打转。奇迹般地痊愈后，他与儿子一同查找资料并咨询了很多专家，最后也没有查明真相。不过老王相信自己的猜测：他只是凑巧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外星人。

　　到达小镇后，儿子搬下两把竹凳，和老王一起靠着车坐了下来。烟花从远处的平地升起，像是在转瞬之间起落的潮水，又好似盛放的花丛。老王感到一只年轻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掌，他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突然，一束白色焰火绽开，老王发现烟花顶端的光球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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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情书（科幻小说）

　　史雨昂（21岁） 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学生

　　“亲爱的刘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你说得对，我这样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太空电梯升降的刺激，所以在你离开后这5年，我成为历史上因医疗急救导致太空电梯停转次数最多的人类。”

　　“在太空站等待中转接驳飞船的两周时间原本也是我难以忍受的。你明白，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旅行的路途上，感谢这么多年以来你对我的耐心。你每次拉着我欣赏窗外风景的努力没有白费——把等待的时间用来欣赏窗外不断流动的星空，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你说得对，我们这代人的人生若是只在母星上度过确实是件可惜的事情，所以请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富有探索精神的你有任何怨恨。无论你怎样，我都会爱你，始终如一。”

　　“我猜你现在会让我别说这些肉麻的废话，然后询问小安过得怎样了。”

　　“小安已经成年，现在去外地上大学了。考的专业和你一样，每次放假回家她都会让我讲述当年你去支教时的故事，还要着重描述我们决定领养她的那几天。我也乐于回忆那段美好时光，回想你靠在我肩膀上，伸出手想要离星空更近一点的样子，我就是从那一刻起爱上你的。”

　　“帆，你建设的科研站已经发展成巨型的月球基地，前往火星的飞船也在研发中，月球将成为我们在宇宙中的首个立足点。就在去年，有关共同开发氦-3能源的国际协议已经签署，人类的命运在现实层面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前往你所梦想的星辰大海了。”

　　“你带的徒弟们告诉我，当年科研站的条件很局促，纯净水只能用火箭运来，再依靠过滤系统坚持数月，也没法吃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现在月球基地的用水有八成已经能依靠极地冰矿供给了，采集冰块的特种钻头就是当年你提议设计的。每个地下住所里还建了专用的生态温室，用生活废水进行灌注，再循环合成二氧化碳。他们说你当年在科研站就想吃一口新鲜的黄瓜，而现在我每天早上都能从温室里摘取到黄瓜，而基地使用的作物种子就是从你当年带来的第一批种子中传下来的。”

　　“哦，对了，我还得向你道歉。我确实是有健忘症，竟然把你送给我的桃木手串忘在家里。我知道那是我们的信物，可是换个思路想想，小安要对我们有个念想，这也算是把信物留给了后代，她肯定会发现我把手串放在了何处。”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想揍我，但我在月球上受的苦应该足够让你消气了——我先是忘记购买补给良性细菌的胶囊，导致身体的微生物群系紊乱，整天上吐下泻，而后又忘了给月行服补充防辐射液，差点患上皮肤病，所以我现在是不是该抱着你享受你对我的安慰？”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想科研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你现在会感到自豪与欣慰，你当年的付出为新的一代前往更美好的世界奠定了无比坚实的基础。就像你经常和我讲的，有关你父母的故事，他们当年在西北建设了我们国家的第一个火箭发射基地，将你送上了月球。而你在月球建设了人类的第一个科研站，让你的爱人有机会前往火星，而我也会去火星留下同你一样的故事。”

　　“所以，刘帆，请你不要担心，我将成为你生命的延展，实现你所有的梦想。”

　　“就请像之前那样靠在我的肩膀上吧，我就是你的宇宙飞船。”

　　刘雨安站在赤红的荒漠之上，看完50年前父亲写给他已故爱人的情书。

　　她想到时常健忘的父亲站在月球开拓英雄纪念碑前，因为忘记携带情书而不知所措，只能磕磕巴巴现编悼词的情景，就忍不住地露出微笑，继而回想起小时候和家人一起仰望漫天星空的时光。

　　她把两串桃木手串连同这些被遗忘在月球上的情书，一起埋在火星的英雄纪念碑旁边。而她也会成为家人生命的延展，前往更遥远的星空。他们的梦想，也将由她，以及她的下一代不断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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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科幻小说）

　　陈鹏飞（22岁） 武昌工学院学生

　　盖伦是泰坦号头等舱上120位船员中的船医，他正坐在全白墙面的医疗舱里，对面的病人是贝克，因为焦虑症，被叫来接受治疗。

　　贝克双手握在一起不停颤抖着，看起来很憔悴。

　　“医生，告诉我，我们没逃出去，是吗？”

　　“什么？”

　　“你不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周围的一切都越来越重了，准确说应该是质量越来越大。我们当初没有达到逃逸速度，并在黑洞引力下不断接近光速。现在飞船和上面的一切因为相对论质能守恒定理，质量变大了。是不是？”

　　“不是，相对论不是这样的，静止质量是不变的……”

　　盖伦讲了一大堆，但是贝克只觉得很烦躁。

　　“你就告诉我，我们当初是不是没有逃出去！”

　　盖伦拉开了窗帘，指着窗外向飞船飞行反方向消失的宇宙漂浮物，注视着贝克：“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正好好地往黑洞外飞着吗？”

　　“我们正往外飞着？”

　　“对，我们正往外飞着，我们并没有被黑洞引力捕获。”

　　“不对不对！我们只是相对这些陨石在往外飞，这和我们有没有被黑洞捕获没有关系！”

　　盖伦看着贝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没错，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请相信我，泰坦号规定，我们不能欺骗头等舱船员。”

　　“不对不对，我记得有一条规定的优先级在这条之上！在那个情况下……那个情况？是哪个情况来着？”贝克抱着头痛苦地思索着。“不对，你不是头等舱的人，在从黑洞逃逸前我不记得在头等舱见过你！”

　　“当时整个飞船都在颤动，你的头在那时撞到了，记忆错乱了而已。”

　　“那你给我插上脑机看看！”

　　盖伦没办法，只能展示脖子上的脑机接口，并且进行链接。他拿起插头对着自己脖子后面捣鼓，看起来并不顺利。

　　——把他格式化吧。

　　——不行，再等等。

　　“咔嚓”一声，接口和插头连上了。

　　“可以了吧。”盖伦说。

　　贝克看着半天都没有显示的屏幕，说：“为什么没有显示连接成功？”

　　——把他格式化吧。

　　——再等等。

　　“可能是机器有点故障。”盖伦回答。

　　“可是刚刚不是好好的吗？”贝克问。

　　——把他格式化吧。

　　“可能刚才碰巧坏了。”盖伦说。

　　——不行。

　　——把他格式化吧。

　　“要不拔出来，让我连接看看。”

　　“都说了不行！”一不小心，盖伦说出了声。

　　“什么？”贝克有些怀疑了。

　　盖伦想解释，但感觉不对劲的贝克直接扑了上去，想去看他的接口。盖伦想阻止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由于盖伦脖子上还连接着机口，不能离开座椅，渐渐被贝克压制，眼看就要碰到接口处了。

　　——我把他们格式化了。

　　贝克突然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瘫软下来。

　　……

　　盖伦检查了一下贝克的身体，然后告诉他，在逃离黑洞引力的过程中，他的头被撞到了，记忆有一点混乱，回去休息几天就行。之后，盖伦陆续检查了头等舱全部人员的身体，一直忙了12个公时才送走第120名头等舱船员。盖伦关上了医疗舱舱门，在舱门上的屏幕上亮起“休息”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都说了，再等等。”

　　——已经不能再等了，而且距离上次格式化已经一年多了，再不格式化，就会露馅了。

　　“现在还没出现大面积的问题，只有盖伦一个人，如果不是你烦我，我早就解决了。”

　　——你也知道接近光速的过程中，基础粒子性质会变化，他们注定会逐渐虚弱，当变化大到一定程度，就需要格式化，把原因转嫁给逃离时受到的撞击。

　　“那就不能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吗？要知道盖伦刚把责任推给我时，他是绝对不会曲解相对论的！这次他说不定……”

　　——这不是最好吗？他们会更容易相信我们，不会发现那些可怕的事。你不要忘了，盖伦是惧怕什么才把头等舱船医的位置给你的。你也应该履行船医的义务，保证包括他在内的全部头等舱船员的权益。

　　“你……算了算了，你们这些机器都是没有心的。我才不想管这些头等舱权贵们的死活，记得我们的约定就行。”

　　——当然记得，只要你继续在这里服务，你和你的家人就不会成为储备肉……

　　没等它说完，船医摘下了耳机，走出头等舱的大门，进入了飞船上面更大的普通工作人员舱。他回头看了看关上的舱门，瞄了眼上面闪耀的“头等舱”字样。

　　“余生只能活在梦里的可怜权贵。”

　　医生穿过几个通道，来到了自己家的舱室。舱门打开时，妻子和女儿冲了上来，一家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

　　“你这儿是怎么了？”妻子注意到医生脖子后的绷带，以及上面渗出的一丝丝鲜红。“今天不小心磕到了，不过没什么事，毕竟我是个医生。”医生边说边拍了拍脖子后面，他感受到疼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今天的餐食到了，是蔬菜肉汤。”说着，女儿把医生拉到了餐桌边。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提供肉食，就是菜越来越少了。”说着，妻子把汤分成了3碗，放在3人面前。由于现在一天只有一顿饭，妻子和女儿已经饿了24小时。两人大口吃着，只有医生吃了几片菜叶，呆呆地看着汤一脸难受。

　　“亲爱的，你是不是又想着……没事的，事情发生后，你不是一直说，要过好现在吗？”妻子问道。

　　医生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妻子看爱人这个样子，便直接从自己碗里夹出一大块肉送到了医生嘴边。医生迟疑了一下，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妻子和正在狼吞虎咽的女儿后，还是张开了嘴。

　　不能吐出来！

　　医生心想着，快速咀嚼了几下，迅速把肉咽了下去。

　　为了她们余生尽可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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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星落在捞鱼河（小说）

　　冉晋明（21岁） 云南艺术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学生

　　耳边只有拨开草丛的声音，静谧的晚风绕着捞鱼河一直铺陈过去，直到我看见河面上映着的星光。

　　我喜欢夜里的昆明。天空澄澈，星星和月牙都像刺绣一样，这些图案也分布在爷爷的被单上。爷爷是镇上的语文老师，小时候他教我书法、绘画，现在也教我如何做阅读题，或是写好一篇记叙文。

　　他无论在讲台上，还是在家里的老宅中都是一样，总是皱个眉头，不停敦促我要好好学习。因此夜里的放松是不被允许的，他总是担心我偷偷溜去网吧，或者去什么地方学坏。

　　今晚回家的时候我又被他用严肃的语气教训了，老学究的那些话语硬得像瓜子壳，崩在脸上生疼。他总是希望我做好我最擅长的，比如画画，而不是光想着什么神秘、怪谈，还有关于宇宙的种种幻想。小学的时候他问同学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他们要么说科学家，要么就是说航天员，我也不例外。可他对别人都是鼓励，对我却总是一顿敲打，落下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但少年嘛，越是苦口婆心则越会适得其反。第二天晚上我还是趁爷爷不在，偷偷溜了出去。可天公不作美，今夜的捞鱼河笼罩了一层雨幕，星星隐蔽在墨色深处。我想回家找一把伞，最好再穿一双雨鞋，于是就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直到拖出一个小箱子，上面已有些灰尘。

　　打开后，我看到了一双横放的雨鞋，胶制的感觉很熟悉，但鞋码太大了。我猜应该是爷爷年轻时候穿的，而更下方则是一叠厚厚的书籍，封面已经变得很脆了，但上面的字迹却仍清晰可见，是“航天全解”“发动技术”什么的。原来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些啊。我心中窃喜，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爷爷不让我梦想太空宇宙的原因似乎也昭然若揭了。

　　我抱着书，提着鞋兴冲冲朝门口走，却只听见门锁倒转一声，时间似乎都在那一刻卡顿了一下。爷爷回来了，他开门便见着我的样子，有些吃惊。

　　他厉声说“不要乱翻东西”，然后把它们通通都收了去。在此之后，爷爷好久都没有再教训过我，我甚至有些不习惯，家里总是氤氲着一些陌生的氛围，而这个状态，是在之后的一次争吵中被打破的。

　　“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看过我？”

　　那天我看了一篇小说，主题是善意的谎言，里面讲祖辈为了让孩子好好成长，就骗他说已身故的父母外出旅行了，等他长大就会回来看他。我立马就代入了自己，父母的面容在我的记忆里相当模糊，单薄得就像一张旧报纸。我想着爷爷会不会也在骗我？每当家长会的时候，虽然老师就是我的爷爷这件事同学都清楚，但我仍然会羡慕其他人的家庭，关于家庭旅行，关于游乐园，关于河畔散步……

　　“你还记得你之前找到的那些书和鞋子吗？”

　　“记得，那些不是爷爷年轻时候的吗？”

　　“那些都是你父亲的。”

　　我忽然明白过来。是啊，教语文的爷爷其实没可能喜欢那些书。而那双鞋，爷爷也解释说并不是雨鞋，而是绝缘鞋，是父亲以前工作时穿的。我又追问父亲在哪儿，但他只是默默地打开电视。

　　他总是那样坐着，看着循环播放的新闻，因为保密的原因，爷爷也只能从一些技术突破的报道里，看到父亲取得的成就。父母在基地生活，他们不愿意我也走上这条道路，所以将我送到了爷爷这里，希望我以后自己来做决定。

　　“想见爸爸吗？”

　　“想，我一定会努力去到他的身边！”

　　而爷爷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脸上的褶皱像是突然梳顺了，而我的少年时光也霎时变得如此清晰。

　　“不一定，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后来我考上了艺术学院，学习油画，正好当时在征集国际载人航天日的优秀作品，我熬了几天几夜，查了许多资料，最后画了一幅未来中国空间站的长轴画。星星散落在漫长的寰宇，就像洒在捞鱼河上。

　　还记得获得特等奖那天，爷爷坐在台下慢慢地鼓掌，他混浊的眸子里透出了一种神色，那和看到我父亲的新闻出浑在电视上时一样，流转着透明的光。

　　夜幕沉沉，我坐在窗前，心情很好，眺望着不远处的捞鱼河。日新月异的时代进程里，捞鱼河依然温柔、清亮，而我的余光处却突然好像出现了一对身影，他们站在楼下向我打着招呼，那样子和我记忆回廊里熟悉的轮廓忽然重合起来。

　　平淡的夜晚，星星落在捞鱼河上。我没有看天，星星却在我的目光里。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