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写一本“无用的书”
发稿时间:2023-12-12 10:51:00 来源: 北京晚报
我从小喜欢花,也喜欢种花,但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去了解花、认识花,直到2020年因疫情我一直在做的几个项目也因无法旅行而暂时搁浅。无奈、沮丧、抑郁,幸好可以在周围散步,可以看花。我第一次知道离家不远的小树林里有一片片蓝铃花,第一次发现邻居家种了好几棵中国的牡丹花,第一次认识英国的山楂花……
我开始思考人类与花之间的关系。人类总是被花吸引,即使花并不能满足人类的物质需要,即使在大多数情况下,花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在资源匮乏的时代,人类也会种植花卉。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爸爸却依然坚持种花。爸爸种的花包括珊瑚豆、茉莉花、夜来香等。那些花的样子、花的气味,和花有关的故事都成为我童年回忆的一部分。
《花之语》 崔莹 著 三联书店
古往今来,花有着怎样的魅力?它们各自拥有怎样的生长习性、脾气性格?它们有哪些传说故事?它们被赋予了怎样的文化内涵?它们如何被作家、艺术家叙写?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直到我想起我收藏的那几百幅花的版画。它们是约140年前的彩色版画,由英国插画师、植物学家爱德华·休姆(Edward Hulme)绘制,是手绘和石版彩印的完美结合。于是,我想写一部关于花的书稿,既可以和大家分享这些细腻美丽的古典版画,又可以仔细梳理花的故事。
我从众多花的版画中挑选出我感兴趣的150种花。它们是我将要重点认识的“新朋友”。我首先从我身边找到它们。天寒地冻,我在散步的路上,看到旁边院子里的一朵朵山茶花!那红色的花完美无缺,如同假花……3月里寻常的一天,天气不算暖和,我在家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突然看到一簇从旁边篱笆缝隙中探身而出的小黄花,它们是棣棠!康乃馨大概是英国最普及最便宜的花,因为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出售鲜花的超市里找到它。春天,在爱丁堡市中心的草坪周围,在街区的拐角,黄水仙花随处可见,它们给阴郁的老城带来鲜亮的色彩……也就是说,《花之语》中详写的24种花,都是能够在爱丁堡见到的花。这些花有的来自中国,有的来自东欧,有的是本土花……但如今,它们和我一样是爱丁堡的居民。
因为能够触摸、感受,近距离观察到这些花,我对这些花充满了感情,在文稿中,我的一些情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比如,我在写帚石楠时,不由感慨:“几千年来,帚石楠一直守候着苏格兰的壮阔和凄美,如同苏格兰人倔强地捍卫着自己的家园。”比如,我写紫杜鹃“不在乎周围环境,不在乎是否有观众,只保持自己内心的骄傲和美好。”而我在爱丁堡郊外的野山里意外发现一大片紫杜鹃时,也不由得想到当年爱默生发现它们时,是否怀有同样的心情。
我一直相信“在场的力量”。只有在场,作者只有亲眼看到过、感受过,才能动情,才能写出具有感染力的文字。实际上,这大概也是人类喜欢花的原因之一。花需要人们去感知,需要人们走近去闻、去观察、去浇水,甚至去采摘并捧在手中。这些人与花的互动和接触,能够帮助人们产生积极的情绪,这也是花带给人们的情绪价值。花用它的颜色、形状和图案等同我对话,这些“花之语”打动我的情绪,激活了我的悲伤和快乐,激励我书写它们的故事。
我希望写出每种花的“个性”。我希望用传说、故事、史料等来呈现它们的个性。比如,我把牛眼菊和喜欢牛眼菊的玛格丽特王后联系在一起,玛格丽特王后的勇敢无畏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像极了牛眼菊。艾米莉·勃朗特曾借助野玫瑰(野蔷薇)和冬青表达自己的爱情观和友谊观,她写道:“爱情好似野玫瑰,友谊犹如冬青树。”我总结,艾米莉像极了野蔷薇——自由生长,用暗香袭人,看似娇嫩羸弱,却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锋芒。
这部书稿的基础是和花有关的文献资料。首先,我要自己去寻找这些资料。我曾经向朋友解释,这个步骤很像学术论文中的“文献综述”。首先要广泛阅读,网络上的资料也好、图书馆的书也好,或在亚马逊下单买书……把自己认为重要、有趣的“知识点”记录下来,然后融会贯通,为己所用。这个步骤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并不容易。因为查资料不仅是一个体力活儿,也是一个智力活儿……有时候,我甚至不得不“盲查”,比如将“莎士比亚”和某种花的名字放在一起搜索。
《花之语》全书写了150种花,是一本集结了神话传说、文学艺术、历史博物的关于花的好看的书。我承认,这本书中的信息量很大,但我希望它并不枯燥。我也不知道让大家认识这150种花的意义何在?这些花的故事并不能教你赚钱,也不能告诉你怎么求职,于此,它可能是一本“无用的书”。但我也知道——这150种花,是我介绍给大家的150个新朋友。我们都需要朋友,是因为能从朋友身上感受到单纯的美好,然后,让自己也变得更美好,更热爱生活,更热爱这个世界。这样看来,《花之语》虽然无用,却又十分有用。 (崔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