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松:回望东北林区的历史记忆
发稿时间:2024-11-26 11:15:00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李青松,生态文学作家。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长期从事生态文学研究与创作。主要代表作品《开国林垦部长》《北京的山》《相信自然》《穿山甲》《贡貂》《万物笔记》《粒粒饱满》《一种精神》《茶油时代》《大地伦理》《薇甘菊:外来物种入侵中国》等。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北京文学奖、百花文学奖、呀诺达生态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第六届、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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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从地理开始。东北是一个地域概念,也是一个生态区位概念。大兴安岭山脉、小兴安岭山脉和长白山山脉构筑了东北的骨架轮廓,而辽河、松花江、嫩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额尔古纳河、鸭绿江、图们江等江河水系,又像血液和气脉一样,哺育并滋养着东北大地,生生不息。
生态文学作家李青松的新作《看得见的东北》,用一个个奇异幽默的故事,将读者的视线带到了东北林区。以真挚饱满的情感,野性而温暖的笔触,全面呈现了东北林区的历史与文化,荣耀与辉煌,困惑与迷茫,挣扎与新生。
记录东北林区的历史故事
李青松出生于科尔沁沙地南缘一个叫那木戈土的小屯子,后来举家随做木匠的父亲搬迁到大兴安岭南麓一个叫磨石沟的地方,也是从那时开始,东北林区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早先,林区人靠伐木、狩猎和采集为生,并且以此安身立命。李青松回忆,那个年代,森林是林区的硬道理,木头决定林区人说话的底气,林区鲜有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林区人的日子过得很慢、很简、很随意。
而在李青松眼中,林区,仿佛就是另一个东北。“我喜欢林区人家的烟火气息,生活中的每一个小小的意外和惊喜,都让林区人的每一个普通日子温暖,有滋有味。这里有野性的建筑,这里有鲁莽的食物,这里有豪迈的风情,这里有直率有趣的灵魂。”
1987年,李青松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进入当时的林业部工作。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他行履于东北的山岭和森林中,对林区有着极为深厚又复杂的感情。
“木材生产是新中国的头号产业。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国民经济恢复,到抗美援朝,以至于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施,几乎都是由大木头支撑起来的。话说得稍微大点,可谓‘独木撑天’。20世纪80年代初期,现代化建设开始起步,对木材需求量极大。采伐并不等于毁林,因为树木本身就有一个自然更新的过程。但采伐不加以控制,不按照森林固有的法则进行,致使消大于长,那就有可能导致毁灭性的恶果。渐渐地,森林变得残破,可伐之木越来越细了。林区似乎大大伤了元气,像个重症病人日日气喘吁吁了。”
2000年,国家下达“禁伐令”,全面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就此宣告了伐木时代的结束。也是在这一时期,李青松开始动笔写起林区的故事。
“起初,边走边看边想,感而思之,感而悟之,漫无目的,断断续续,写着写着,便隐隐约约有了目标,想法也就清晰起来了。”终于,《看得见的东北》诞生了。
“林区长期被遗忘或者被忽略,我觉得有必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让林区进入读者的视线,让读者知道,林区是什么地方,过去干了什么,跟国家经济建设有什么关系,跟我们每个人有什么关系。”李青松说,“作为一个生态文学作家,我觉得我有责任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若干年之后,当我们回望东北林区的历史时,以至于这段历史不是残缺的断档的。更主要的是,通过呈现林区的这段历史,也能让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在新的时代,生态文明到底意味着什么”。
生态文学要以自觉的生态意识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
行走在林区,置身于森林中,李青松渐渐产生了一种归属感。“这种感觉能帮助我建立起与森林及自然的联系,并且通过观察森林细部的细微变化,让我感知到脚下的东北大地正在涌动着的能量”。
于是,他将热切的目光投向那片蛮荒冷寂的原生态之地。《看得见的东北》既写到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和长白山林区的森林、湿地、河流、荒野以及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与修复,也涉及了伐木人、森铁司机、猎人、捕鱼人、护林员的命运和爱恨情仇。与人们通常口中所说的东北不同,李青松所写的东北,远离城市,远离喧嚣。
“林区曾创造过繁盛与辉煌,我知道那份荣耀不仅仅属于林区与林区人自己,也属于那个热腾腾的年代。如今,光荣已经消歇,林区人没有了当年的万丈豪情。然而,从林区人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某种期盼和希望。”
告别了伐木时代之后,该怎样重新认识自然?该怎样重建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是李青松在写作过程中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也是书中想要传达的中心思想。在李青松看来,生态文学是以自觉的生态意识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它强调人的责任和担当,追求一种美的境界。生态文学用什么文体表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反映人与自然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书写者自己的认识和理解,是自己的体验和感悟。正因如此,他对那些“大词”“空话”“套话”始终保持着警惕,“生态文学是个人的个性化表达和理性沉思的一种独特文体,而不是听说来的,搬运来的东西的堆砌”。
作为长期从事生态文学研究与创作的作家,李青松认为,生态具有至诚至善至美的意味。“生态有自己的逻辑,它体现了自然法则的节律与和谐,呈现的是自然的动态之美,显示的是蓬勃的本能和生命的律动。”
李青松说,生态问题催生了生态文学,但生态文学的使命却是为了消除生态问题。虽然生态文学不能直接改变生态状况,但改变人们的思维和观念,甚至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则是完全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态文学的作用似乎又是巨大的。
“生态是最应该尊重的文化。我们尊重自然、敬畏自然,其实也就是尊重文化、敬畏文化。文明社会的进步和发明创造都来源于自然,所有艺术的生成也都源于自然。对作家来说,无论创作什么样作品都有自己的立场,生态文学作家的立场要站在自然、生态的角度,以及人和自然关系的角度来理解问题,而不能仅仅站在人的角度理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