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等待儿子将一岁半的小喇叭送来之前，我总是坐在餐桌前吃着我的早餐。通常是一小杯茶、一中杯黑咖啡、一个面包或包子、一本正在阅读的书和安静的音乐。

　　这阵子我选择重读《麦田捕手》，或许是因为我刚刚看了一部关于追寻神秘的沙林杰的纪录片，或许是因为重新面对一个似曾相识的新生命。我仔细咀嚼着已经忘记何时读过的《麦田捕手》，书腰上有几个醒目的文案：“他妈的这世界！”“他妈的”三个字用粗体放大，格外醒目。

　　这本通篇都用脏话串连起来的经典小说，在我目前的年纪和心情读起来，格外地亢奋和动容。这样一本描写沉默而不知所措的年代、一个被学校开除而不知道下一步的青少年的书，比起那些育儿宝典，更能帮助我面对一个才刚刚开始探索世界的一岁半的小孙子。在阅读过程中，我总忍不住回顾自己似乎少了什么的青春，回头看曾经陪伴两个孩子走过的青春。然后忍不住想，我有机会陪伴孙子渡过他们叛逆反抗的青春吗？

　　儿子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大约小学五六年级时，就会替同学打抱不平而约对方单挑，那时候他已经换到第三所小学。私底下打过多少次架，我完全不清楚，只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说好单挑，结果成了被围殴，面对如此的挫伤，严酷地考验着我这个惶恐的爸爸。

　　我默默陪伴着儿子准备行动用的武器，计划着次日清晨的报复。“爸爸愿意陪你去干架，不顾一切后果。”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希望我义无反顾的行动能安慰受伤的孩子。后来儿子恢复了理性，想到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主动说算了。我这时就对他说，就看你要一个怎么的人生吧，如果能忍下这口气，未来的日子很漫长。暑假之后的儿子进了初中，整天埋首读书考试，提早结束了青春叛逆，反而有了挺快乐、自由不受压抑的高中、大学生活。之后的他，面对未来很有胆识，选择了一条很艰难的学习过程，飞去了陌生的大都会纽约。

　　女儿从小一直很乖顺，叛逆来得晚却更巨大，她坚持在高一时办休学。我也是同样用完全的支持来陪伴她、安慰她，我知道她只是在受教育及考试竞争的过程中受了重创。五个月的陪伴，女儿安然回到现实的轨道，比别人多了点甘心和决心。之后的她，愈来愈勇于追求自己所向往的道路，只身一个人去了米兰读书。

　　面对孩子的叛逆，我陪伴他们一起叛逆，一起走出轨道，一起疯狂，而不是说教和劝退。我很浪漫地想着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的孙子们到了青春期，和父母亲吵架了，和老师朋友闹脾气了，搞叛逆了，我可以陪伴他们一起去流浪，我也可以暂时收留他们，让他们拥有缓冲的空间。如果他们要上街头抗争，我就帮忙扛标语牌。

　　我这样想象着未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至少，我已经着手设计着一间未来可以收留他们，或是收留其他孩子的小屋子了，那给了我每天醒来面对“他妈的这世界”时的一点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