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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社区学院

发稿时间:2016-05-12 16:30:00 来源:中国青年网

 

  “既然凤毛麟角存在,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发誓再也不丢失这种思维方式。

  1

  几年后,辛笛在人人网找到我。

  “你在华盛顿大学福斯特商学院会计系?我的DreamSchool欸,今天刚刚提交申请表。”

  “学霸,你又要来碾压普罗大众的智商了吗?”我回复。

  印象里,辛笛是年级正数前30,我是倒数前100。

  那时候在襄樊四中,考位按成绩排,第1到1521名,依次向后,每考场50人。

  我是30和31考场忠实的居民,邻居们友邦互助,传纸条换卷子群发QQ,分享答案无所不用其极。有一回辛笛生病,少考了两门课。三十天后,我们在月考考场相遇了。

  那是一个春天味道浓郁,阳光穿透玻璃,斜射进教室中央的上午,她入座时,31考场全体鼓掌。她说:“我不会刻意蒙卷子,最多就到这儿了。”我坐她右边,篮球生坐她前面,于是我们共同肩负起了群众的希望。

  2

  毕业后,我被困在华盛顿州一家社区学院里,抑郁,绝望,经常悔恨不肯勤奋学习的高中岁月。

  社区学院,中国没有的教育系统,相传是美国、加拿大政府给予公民的二次选择人生的福利:大学,两年制,入学没有门槛,学费不到公立大学三分之一,助学金、奖学金很多,课程相对容易,学分全国通用。

  一切人类,不分种族、性别、年龄和中学成绩好坏,都能以低廉的学费,完成大一、大二课程,申请转学,上到常春藤,下到排名300开外的州立大学,能否去那里度过大三大四,拿本科学位,尽看社区学院成绩单和托福。

  我最初得知这路子,欢快感叹:J.K.罗琳说的没错,选择和能力同等重要。跳到盒子外面寻找新可能,也可以与埋头苦读殊途同归。高考不是唯一出路。我满怀希望来到社区学院,人们警示我,这里不是天堂,没有入学门槛的地方,都鱼龙混杂,师资有限,你要小心。

  我说没关系,只要有希望,苦难都是通向美的历程。

  2011年4月的华盛顿州,淫雨霏霏,全民裹棉袄。

  大一临近结束,周测月考期中期末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无心向学,反复犹豫,终于决定给Advisor写邮件:“我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心酸,疲惫,终于明白人为什么要努力追求纯粹的学术和生活环境,逃离“鱼龙混杂”。

  微积分的同桌叫Tina,老挝偷渡客的女儿,皮肤黝黑,大卷发,胖乎乎,笑起来眼睛一弯一弯,口头禅是骄傲的:“我是家族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有一天她饿了,我分她自制寿司,下课后,她执意要还我一顿午饭。

  我认识了她的午饭团,十来个东南亚裔男女,每天在食堂右角的圆桌前聚众午餐,大声说笑:“What kind of bird gives the best head? Aswallow!”我听不懂,他们不嘲笑,耐心解释。

  我的英语突飞猛进,很快也会讲俚语玩笑了。

  “What do you call a white man surrounded by 9 blackmen? Steven Nash.”(“九个黑人围绕一个白人的故事叫什么,史蒂夫·纳什?”)

  Nigger是高中英语书里的单词,我把blackmen说成nigger,自以为更地道,却立刻引来了邻桌黑人不友好的注视。

  午饭团立即有六七人起身,挡在我面前:“She's learning English.She doesn't know anybetter;We will make it right.”(“她正在学英语。她不知道这是错的,我们会教她。”)

  “昨天他们自己还在说这个词!”我说。

  “黑人之间互相说N-word是亲切,你说是种族侵犯。很敏感的。”

  被保护了。

  独在异国为异客,我竟感到了家的温暖。我们各自上课,一起午饭,周末的午夜在成员打工的理发店开派对。Tina租了新公寓,邀我做室友时,我噙着眼泪连夜搬家。

  “真正的家。”我在微博上动情地写。

  我是来刻苦学习然后申请转学的,目标排名前100的大学,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每当Tina说:“Crystal,来一起烤热狗肠,教你典型美国式生活!”我想起她的恩德,实在不敢拒绝。

  后来我买手机,她提议把自己的折价卖给我,而她只要告诉警察和T-Mobile手机被偷了,就可以免费从店里拿新的。

  “这就是信用社会的福利,我们搞过十几次了,万无一失。你了解美国还是我了解美国?”她很自信。

  我却开始怕警察,不敢当众拿出手机,有一次在T-Mobile店里询问话费,店员说:“让我看看你的手机。”我顿时羞红脸,胡乱编个怪理由,捂紧口袋撒腿逃。

  事情越来越糟。

  因为“家庭计划”,Tina、我一共四人共享有限的手机流量、短信和通话时长,然后交一份话费。原计划每人支付四分之一,Tina却总告诉我,我一人用掉了80%,应该承担相应费用。我觉得蹊跷,关机一个月,还是被索取80%。找到T-Mobile客服,我才发现自己每月看到的话费账单,是粗糙的自制品。

  因为我稍微开了暖气,每月多出上百美元电费,子虚乌有。

  去申请退出家庭计划,被要求归还开通账户时赠送的手机,可我从未见过它。

  想询问Tina,还在思索怎么开口,她已经发了脾气,指着我桌上的话费和电费账单,说我偷翻她物品,犯了美国法,会被遣送回国。我这才发现她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默默盘算在不伤害友情的情况下,找理由搬走,可她显然不这么想。

  我开始丢现金,丢储蓄卡,香水瓶出现在她手上,她咬定是自己买来的。我四处找能拎包入住的地方,几个中国留学生拿布帘隔了一小半客厅,分租给我。雪中送炭,我感激涕零。

  我趁Tina出门,偷偷搬走,新室友们劝我:在别人的国土,不可惹地头蛇,躲一躲就过去了。直到午饭团敲响家门,指责我偷走了电饭锅、袜子、梳子、洗发水……一天一样,索要现金赔偿。

  国际学生办公室回复了我的求助邮件。

  我去办公室时,一半职员都去中国开辟市场了。一个小姐姐模样的Advisor接待我和Tina。Tina说起带我玩耍,帮我做饭、租房、开通电话,言辞生动,声泪俱下。我那口英语,说清实情都困难,不用奢望据理力争。还好我保留了她伪造的话费、电费单,她又坚称那是事实:败在了一通客服电话就自戳自破的谎言里。

  小姐姐的判决,是接受Tina的提议,我现场一次性赔清Tina的遗失物品清单,从此互不干涉,偶遇也要绕道走。

  我说:“我没有偷那些东西。”

  小姐姐压低嗓门:“你们中国人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相信你,但他们可以联合指责你偷窃,你却没办法自证。这是最安全和快捷的解决办法。”

  我还是害怕。不敢进食堂,回家路上最怕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心的老师收留我寄宿,我蹭她的车上学和回家,小半学期才回合租公寓。

  对了,午饭团里有两个国际学生,我和越南男孩Nick。与Tina冲突,Nick最生气,他在小姐姐面前说我是忘恩负义的婊子,没有午饭团,我连打小报告的英语水平都没有。大约半年后,他忽然来等我下课,要道歉。

  “你走后,Tina那个婊子把我骗进你房间住,一点一点骗走了我一整学期的学费!她说国际学生越来越多,他们搞了十几个胆小的傻子,只有你闹到学校。她还威胁我,说学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最好别鸡蛋碰石头!我们一起把事情闹大,逼学校正视问题、解决他们吧,否则他们还会害多少同胞啊!”Nick咬牙切齿。

  我拥抱了一下他,祝他好运,走了。

  学校最多开除他们,没有人忌惮被社区学院开除。我只想用心学习,早点转学离开这里。好大学里功课紧张,一定没人组织什么午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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